第13章

  “所以衿衿,你问我警察这么做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去做。”
  这场问责以程衿哑口无言的落败告终,但她内心的不安并没有因此放下。
  四年前那场争吵是消散了,但她的害怕没有。
  这次陆南祁好不容易险里逃生,静养半个月才终于能安然无恙回到她身边,程衿却也因此落下心病,时不时从梦中惊醒。
  有时候神经紧张到甚至只要陆南祁稍一联系不上她就提心吊胆。
  偶尔当她看到陆南祁穿起浅蓝或藏蓝衣服也会下意识心悸,担心他一个不留神就这样永远不告而别。
  四年前是这样,四年后也是这样。
  程衿只感觉如果这次她真的放开了手,陆南祁还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可是这一次,每一次,她都不能保证陆南祁是否还能像四年前那次一样,平安回到自己身边。
  “求求你……不要走……”
  陆南祁对程衿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顿感手足无措,只是笨拙地扶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我就是去看看情况。”
  “不……不行,你必须保证有两个人一起行动……”
  程衿强忍哽咽,态度认真地要求道,陆南祁为稳住她的情绪,也只得应下。
  他们二人小心翼翼靠近响动,陆南祁走在前方,谨慎地用手拨开遮挡的垂枝,将场面收入眼底。
  两个看上去有二十岁左右年纪的男人一人手持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恶狠狠在手掌心砸出响声,以此恐吓面前抱着书包瑟瑟发抖的另一个只有高中大小的男孩,八成可以判断为恶性欺凌行为。
  陆南祁见状便打算冲上去制止,不料却被程衿抓住手臂硬生生按下。
  程衿指了指他挂在左肩的对讲机,示意他要多人行动,保证安全。
  陆南祁无法反驳,只能乖乖拿起对讲机请求其他警员支援。
  好在增援及时到场,几位民警共同实施抓捕,不费力气便把犯罪分子依法扣下,一个个灰溜溜地被抓进警车,押回去做进一步的详细调查。
  这次也不失为功劳一件,陆南祁因此还受到了徐队的口头嘉奖,赞扬小伙子观察细致,有气性。
  陆南祁向来不善于处理交际场面,好不容易应付完松了口气,林江白却不怀好意朝他露出一脸奸笑,挑挑眉打趣道:“我可看见了啊,人家老板娘跟着你一块儿出来的时候,哎呦抱得那叫一个紧,快说,你俩是不是有事?”
  陆南祁早就习惯了林江白这么不正经的模样,配合地翻个白眼回应。
  林江白却仍然执着,不依不饶缠着陆南祁想要一问究竟。
  陆南祁倒是见惯了场面似的,淡定自若地整理起警帽,抬头时余光偶然间扫到远处的程衿。
  程衿被一众顾客团团围住,争着抢着要定制糕点,生意意料之中的火热。
  程衿就这样处在人群中心,水红色的素衣色泽温柔,盈盈浅笑的她丝毫看不出刚才在树林里,她那番紧紧抱住陆南祁,求他不要离开的哀切模样。
  陆南祁想不通,程衿是否透过他看到了谁,回忆起了什么?
  又或者根本不是借着他的影子看到某位故人,她一切反常的、慌乱的情绪——
  其实都是因为他。
  “诶诶诶,掩饰就是心虚,你们是不是真有什么?”林江白还是不死心,一根筋就想着打破砂锅问到底。
  陆南祁只是转头望向程衿,眼神中漾起重重心事的沉重:
  “我也不知道。”
  第9章
  清安这次劳师动众的传统文化艺术节,以参展作品销售额高达一百万的出色成绩,轰轰烈烈结束了。
  据说上级领导对此十分满意,特地多争取了几个今年文明城的评选名额,清安就在备选之中。
  这下城管局任务艰巨,每天光是处理路边摊贩占位经营的琐事就能惹出不少矛盾,各辖区派出所因此也备受牵连。
  “这没完没了的加班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林江白向来就是急性子,心直口快令人又爱又恨,再加上话痨的特点,拍马屁、泼脏水这种事,对他可谓是游刃有余。
  只是现在所里上上下下杂事纷飞,没人能分出多余的心思回应林江白的抱怨。
  “陆警官,您这‘不动如山’的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林江白见没人搭话,自己又被堆积的警务闷得很,站起来撑在工位隔板边缘,调侃起向来好脾气的陆南祁来。
  陆南祁的工位就在林江白旁边,平时也没少听他的唠叨。
  “班总是会加完的。”
  陆南祁正着急忙不顺手头的事,面对林江白有事没事的打扰,只冷冰冰回复一句。
  林江白见好兄弟也不愿搭理自己,一时吃瘪,嘟起嘴像个小怨妇一般没好气地回怼他:
  “人也总是会闷死的。”
  陆南祁没有继续回应,林江白却依然不死心,办公室里起伏不断的键盘打字声对他而言,比陆南祁的冷脸还渗人。
  “诶,东川前几年被评上了文明城吧?当时你好像还没调过来,那时候你们也是这么忙?”
  他又继续有一茬没一茬扯别的。
  “忘了。”
  林江白顿感热脸贴冷屁股,耍性子使劲拍在陆南祁背上,借以出口恶气。
  陆南祁没继续计较,自己揉了揉背又接着办公。
  也许林江白以为陆南祁回答态度敷衍,其实并不是。
  只有陆南祁知道,他关于那段时间的所有记忆,早就伴随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不存在了。
  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令他感到天旋地转,醒来后只觉得大梦一场。
  他依稀记得当时一睁眼便看见熟悉的同事和领导,将自己的病床围得一丝不漏,师父就站在左边扶着他的肩膀。
  在场所有人都说他这次是劫后余生,但是他剧烈的头疼告诉自己没有这么简单。
  陆南祁背着他们私下询问过医生头疼的原因——
  “前额叶受损,可能导致部分失忆。”
  陆南祁知晓真相后对于师父合伙瞒他这件事颇感气恼,以此质问。
  方成被逼得无路可退,配合他梳理了一遍记忆线,发现陆南祁这一次事故直接导致他丧失近三年的记忆。
  方成安慰他,这三年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至于其他那些不好的事,忘了说不定反而更好。
  陆南祁信了,于是没再继续追究,听话地安静养伤。
  整整四个月的休养,陆南祁终于能够告别病房浓重的消毒水气味,重新穿回自己的藏蓝色警服。
  可是刚踏入派出所半步,方成就塞给他一张清安城西派出所拟调表,通知他去清安赴任。
  他即使对此存疑,也只得服从安排。
  陆南祁相信师父,但方成却做不到无愧于心。
  因为这三年里,他有个私自隐藏的人,那个困在他亲手布织的谎言下,唯一的受害者。
  “北路那边又有新的警情,你俩的片区,去处理一下吧。”
  王队端着刚泡好的咖啡,手指随意地点向陆南祁和林江白,眼下的黑眼圈比黢黑的肤色更加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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