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个向来老实细腻的孩子,在这件事上选择了孑然一身,我尊重他的选择。”
方成说着说着暗自哂笑起来:“车祸,确实很扯,但这是我能保护他的唯一方式。”
他转过头与程衿对视,眉眼间尽是忧郁迷离:“其实我们两个都是殊途同归。”
“你迫切想要真相,我慌忙掩盖事实,其实都是放不下那个牵绊我们的傻小子——”
“那个唯一能够解答,却再也说不出话的小子。”
程衿呆呆看着方成,眼角的泪水凝滞。
方成鬓角的白发恍惚间犹如万千细丝,将程衿胸腔内的心脏死死捆住,如同利刃一般,在表面割出一圈一圈的勒痕。
原来这件事,就是老天有意戏弄他们。
她自以为抓住方成就能窥得一隅,却没想到所有人都是被困在网中的猎物,只是挣扎的方式不同。
她兜兜转转这么久,捡起希望又被抛弃,努力半天到最后都是徒劳。
现在连她自己都快要不明白在执着什么了。
方成才是对的,如今所有的一切并不是什么机缘巧合,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
既然现实已经无力改变,不如顺其自然,就这么索性放过彼此。
“是啊,我早该明白的,”程衿深深呼出一口郁气,从唇齿间挤出的语调是满满的唏嘘,“我太自私了,不该迁怒于他。”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方成,眸底是波澜不惊却难以捉摸的柔和:
“你才是对的,我能期望从一个哑巴口里问出什么呢?”
“不论陆南祁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他决定隐瞒我,用分手与我划清界限的时候……”
“就意味着他不愿同我站在一起了。”
“我生气的,其实从来都不是突然中断的联系,”程衿眼帘微垂,神色愈加难掩落寞,“而是他没有给我的信任。”
方成听见她的每一个语调压得深沉的字句,心中暗自如同钝刀划过一般闷疼。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方成问。
程衿双唇紧抿,抬眼望着镶嵌在走廊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眼睫因停驻过久的酸涩而微颤:
“我不会再这么固执了,这样无意义的循环早就应该结束,这次就从我开始吧。”
“可是你已经告诉他你们之间的事了,”方成又继续追问,“过往既然被重新挑起,你还能确定你有足够的收尾能力吗?”
程衿只是缓缓转过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扑朔迷离的浅笑:
“这个真相可有可无。”
“既然陆南祁三年前决定隐瞒,也不见得三年后想起来的他,会坦诚交代。”
“所以结果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都不会再继续。”
程衿没有转过正脸看向方成,但他依然能从她的半张脸上看出妥协的失意。
虽然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这件事已然成为了一个缠绕的死结,也许最后也只能用剪刀狠心剪断。
方成微微张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病房内一声妇女的尖叫硬是拦住了他所有准备的安慰话。
方成和程衿二人齐刷刷应声看去,发现妇人不光在大惊小怪地尖声呐喊,还在床边手忙脚乱不知道在干什么。
“天……天哪!”
妇女的声调更高了,程衿有些心慌,抢先方成一步来到陆南祁身边一看究竟。
只见挂着输液瓶的铁杆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从中间折弯,大半个有些分量的铁杆直接从高处落下,直冲陆南祁砸去。
刚手术完缝合好的伤口也因此崩线,在病号服上渗出一片鲜红。
陆南祁疼得面目狰狞,极力想把铁杆抬起,但刚散麻的剧痛和伤口重新崩线的撕裂感,让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
一旁的妇人应该也是被吓了一跳,一个人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程衿赶紧绕开妇人,迅速将折了一半的输液吊架拿开,不断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这到底怎么回事?”程衿一边质问在场的妇人。
“我,我也不知道!”妇人感受到程衿的怒气,同时也急于证明自己,撇清干系,语调不知不觉激动起来,“我就是觉得这个输液瓶流速太快了,想帮陆警官调整一下,谁知道这个杆子居然轻轻一碰就断了呀!”
“你……”程衿还想继续说,却被陆南祁轻轻扶住了手臂,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程衿明白他的意思,这才把口里的话咽了下去。
好在医护人员都及时赶到,重新把陆南祁推进手术室进行二次缝合。
程衿和妇人都担心陆南祁的状况,于是双双都跟了上去。
但方成却停留在病床旁不为所动。
他弯下腰仔细观察着折断的吊架,在不锈钢断裂处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
他眉头皱起,二话不说就急急忙忙跑到前台,从口袋里掏出警察证:
“您好,我是警察,麻烦你配合一下我的调查,将医院这两天的监控调出来给我。”
前台护士看见货真价实的警察证眼睛都直了,在人民警察这一身份自带的威压下,主动领着方成到了监控室与技术员沟通,调取出了这两天陆南祁病房周围的监控录像。
方成眯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在技术员时不时的快进和放慢下,映照在他脸上的灯光也在不断闪烁,不免让人觉得晃眼。
仔细观察了三遍后,方成终于在倍速的模糊画面中找到了突破点。
技术员将他指出的地方不断放大,即便动态监控画面过于模糊,放大了也还是糊成一片,但方成依然能够从近似于像素格子简易组成的人脸中,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线索。
“怎么是他……”
第44章
“少给我磨磨唧唧的,老实交代!”
审讯室里昏暗的灯光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空间狭窄而压抑,四周的墙壁似乎都在不知不觉中不断逼近,让人喘不过气来。
墙角的老式风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审讯桌上的台灯溢出苍白的冷光,警员藏青色的警服无声融入于这沉重又逼仄的暗室。
“警官,我知道的全都交代了,你到底还要我说什么啊?”
男人虽然双手被拷住,但身体却悠然自得,懒散地向后靠着,双腿直直冲对面展开,俨然一副回到自己家一样的自在态度。
“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这里是警局,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审讯桌侧的警员用力拍了一掌桌面,桌上的水杯被震得杯盖撞击杯口“叮叮当当”响起来,如同古代审案现场威慑的惊堂木一般。
警员也压低嗓子厉声呵斥,试图压下男人的气势。
哪知男人是个惯犯,对这一场面司空见惯,一条腿叠在另一条上,双脚悠游自在地抖动,丝毫不把警察放在眼里。
“哎呦,您再怎么问我的回答也还是那样啊!”男人竟更加理直气壮,“我进病房就是为了看望陆警官而已呀,当时他睡着了,所以我只是看了一眼走了,什么也没干。”
“就你还来看望陆警官?”警员听了男人的话发笑,没好气地质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肚子装的都是什么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