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对上六儿质问的眸光,苏大树不自然的撇过眼:“走吧。”
  唔,绥喜用眼神示意放开她,苏大树叹了口气,抬手道:
  “放开她。”
  绥喜狠狠抹了把嘴巴,冲着苏大树啐了一口,道:“无耻!”
  方才还装作一副懦弱无能的模样,这会却俨然成了领头人,绥喜可不认为随便一个人就能去和衙役攀谈,必定早就打过交道,可恨,她方才竟然信了这人尚且良心未泯!
  “这是青团的银子,还给你!”绥喜从贴身的小兜里数出八文钱,狠狠拍在苏大树的掌心,临了,忽然转过头,决然道:
  “还有!我不叫六儿!”
  “从今以后,与你,你们,再无干系!”
  第8章 、闹大
  ◎火烧县衙◎
  乌云罩顶,阴霾陡然自天穹压下,东风吹皱街角门户上贴着的春联,来时接踵的人群渐渐散去,小铁锅里的糖稀微微凝固,吆喝声消散风中,徒惹一地寂寥。
  姜回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一幕,眼底神色比数九寒天的蜿蜒的泉水还要冰凉刺骨,天昏地暗中,竟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呈现出一种与火俱焚的决绝,叫人心生胆怯。
  姜回看着堂鼓旁边不甘挣扎的绥喜,仿佛透过这一张稚嫩的面孔,看到多年前,同样一张稚嫩的面孔穿着一身满是泥泞的素白孝衣,拖着身子狼狈又不甘的用手指扣着地一步一步朝着县衙爬去,手指缝里血混着泥印了一路也不肯放弃。
  她也在喊。
  哭声夹在风中更为凄厉:“范大人,我阿娘她没有,她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呢?
  姜回站在人群之外,听着那个少女一声声无助的辩解哭诉,看着始终没有打开的大门,看着那名少女被人像即将丢弃的物件一样在地上拖拽,最后,关在了一户窄门。
  此时刚刚过晌,隔着几道门的一户人家团团圆圆的温了一壶桑葚酒,小童伏在阿爹阿娘膝头听着故事被哄着小憩,顽劣的小孩儿拿手指偷偷沾了一口被辣的吐舌,招来大人无奈的点了点额头。
  在这浅淡温情之外,女子长睫微垂安静站着,长长的幂篱被风吹下,遮挡了女子的容颜。
  一阵风吹过,地上空无一人。
  姜回顺着来时路快速朝着一个方向折返,她没看错的话,方才看见踩高跷的戏班子穿着的戏服正是真假明宗这一出戏所用,在谢府那几年她看过这出戏无数次,清楚的记得,里面有最火的一出是关于,围猎。
  她运气不错,到的时候这出戏正唱到最后,台前的人已经纷纷归家,姜回没有冒然开口,而是站在原地,听完了这出戏。
  瞧着是班主模样的老者见戏唱完,还有位姑娘站在原地,不禁走上前去问道:“姑娘有何事?”
  “我要买下这把弓。”姜回指着从台上拿下来的道具,这是把细木弓,两端缠着红线,瞧着便易裂脆弱,可对她来说,却是最适合不过。
  班主颇觉得意外:“姑娘要这弓何用?”
  姜回声音平静:“杀人。”
  班主愣在原地,冷汗频频的问道:“姑娘不是认真的吧?”
  姜回道:“不过是家中妹妹见了觉得好玩,铺子里的弓箭又都是打杀的利器,是以想到这个办法罢了。”
  班主松了口气,转瞬想到,姐姐一言不合突然吓人,妹妹也与众不同,喜欢这等寻常女童避之不及的弓箭,还真是,“一家人”。
  “倒不是我不肯割爱,而是。”班主有些犹豫,“实在是弓箭易寻,相似难得。”
  戏班子登台唱戏,道具自然是一模一样为上佳,看官看的赏心悦目,戏也是行云流水,若突然换了,不免让人觉得突兀。
  他也是当真为难。
  “班主,我那里还有一张弓,只不过断了,回头用红线一缠,足够用。不如这张弓就让给这位姑娘?”说话的人脸上还涂着妆,看不清相貌,但说话间却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方才还犹豫的班主此刻略一停顿,便同意了,“姑娘,这是把旧弓,当时花了500文,我也不多要,你给个300文便可。”
  姜回摇摇头,“我同样给500文,这些箭矢都归我。”
  “行。”班主也不磨蹭,将箭矢和细弓用绳绑在一起递给姜回,正巧,身后有人唤他,便让她把银子交给身旁这位年轻人。
  “方才多谢出言相帮。”姜回道,单凭三两句话就能改变班主的主意,足可见这人在戏班子中地位不凡,可姜回却也并没有深究的兴趣。
  “无需多谢,顺手相帮,今日便忘。”
  “既如此,银货两讫。”姜回说着,把银子放在原本放置弓箭的位置,拿起包裹转身离开。
  见她走远,有人上来同这位年轻人搭话:“郎溪,好不容易来了位漂亮姑娘,你说话竟也如此噎人,顺手相帮,转眼便忘,堵的人话也说不出半句。”
  “无心无情,又不是方外道士,无趣的很。”
  “那姑娘带着幂篱,你怎知她漂亮?”郎溪反问。
  “那姑娘声音似曲里唱的般涧击翠玉,有这样一幅好嗓子容貌绝对差不了。”
  郎溪摇头笑笑,并不以为然的模样。
  “嘿!你敢说你不是觉得她嗓音特别才出言相帮?”
  二人声音渐渐远去,至不可闻。
  班主忙完回来,问郎溪那姑娘走了没有,郎溪点点头,随手一指:“银子放在那儿。”
  班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郎溪并不接话,班主笑两声,朝着郎溪指的方向走过去,却突然惊讶道:“不是五百文吗?这怎么变成了一两……银子?”
  郎溪愕然。
  ……
  姜回打听了杂货铺的所在之处,买了二两浸油棉并一个火折子。
  东西街县衙对面正巧是南北街道,在县衙正门斜对处形成一个封闭的窄巷。
  墙角歪歪斜斜长着一棵枯树,枝干越过围墙,姜回站在树下,把弓箭并杂物一起绑在身前,估算了距离,便开始攀爬。
  她身量轻,动作也虽生疏可很快就变得灵活爬到了与墙并高的位置,小心翼翼的伸出脚踩在瓦片,从堂鼓旁走下来的绥喜发现姜回不见了踪影,正慌乱的寻找,眼尾正好看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刚要惊呼,便被姜回不动声色的制止。
  绥喜看了眼身后也在找人的庄仆,不敢再出声。
  绥喜屏住呼吸,目光发颤的看着姜回,生怕她一不小心跌落在地。
  心里不由得怨恨,公主大病刚见一丝好转,就被逼的如此折腾,那些人,真的是坏透了。
  直到看见姜回稳稳的坐在墙上,绥喜才勉强放下心。
  姜回打开包袱,拿出浸油棉在箭头附近的位置一点点绑好,十支箭,支支不落。
  然后,女子细白的指尖拿出火折子打开凑到浸油棉下依次点燃,
  轰——
  火光一寸寸在女子瞳孔蔓延,却生不出半点暖意,反而汹涌上一点,一点,摧折于青天白日里的阴沉冰冷。
  女子骤然立起,手中细弓纤巧却掩盖不掉层层杀机,搭箭,射出,干脆利落。
  箭矢簇着熊熊烈火破空划过,斜斜插在通陵县署匾额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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