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姑娘好箭法!”旁边忽然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有人坐在了她的旁边。
  这少年一身白锦雪鹤春衫,五官端正,目若朗星,笑时如晴光初日,灿烂温暖。
  姜回没有理会,第二次射箭,持弓的动作比第一次更加熟练,一支支离弦之箭射在县衙大门,有的像是射偏落在院内各处。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训练有素的护卫两侧开路,缓缓露出唯一一个勒马停步、穿大红锦鹿麂暗纹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抬眼直射而来,身后护卫半蹲持弓,蓄势待发。
  仿佛下一刻,便要让她横尸马前。
  宽阔的长街背后燃着簇簇火苗,倒是将阴沉得天照明几分,清清楚楚的瞧见马背上人的容颜。
  年轻人长眉斜飞入鬓,相貌极佳,眉眼漆黑浓郁,一双凤眼天生狭长,却因太过锋利沾染几分寡情,衬得眼尾的那道浅色疤痕更显凶戾,大红锦袍被风吹动,如星云滚浪,薄唇红润,此刻勾起浅淡弧度,摄人心魄。
  可姜回同他对视,却能感觉到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分明没有一丝情绪,尽是砭骨的漠然与冷酷。
  让人胆寒。
  姜回微微一笑,箭头微转,缓缓,对准了他的眉心,挑衅一笑。
  “大人要不要试一试,是我的箭快,还是,”姜回瞥了一眼严阵以待的一众护卫,意思不言而喻。
  被箭尖对准,这人神情也不见丝毫变化,三年不见,气势非但不减,反而更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裴大人,许久不见啊。”墙上人忽然挥了挥手,打破了这片寂静。
  然,箭矢在话音未落之时,便毫不迟疑的冲着马上的年轻人疾驰而去。
  明昭脸色微微一变,见裴元俭护卫将箭矢劈头砍断,令羽发出微微争鸣,才转头道:“姑娘,你这可不讲武德。”
  他分明是在帮她!这姑娘却反水!
  “什么时候,箭在弦上,谈起规矩了?”姜回看了他一眼,平静道。
  明昭被噎:“他要是不放过你,我可无能为力。”
  这位,可是北朝第一权臣,谁也不敢惹的人物,他少与他打过交道,却也听说他许多事迹,三年前,这位裴大人受邀去参加太尉府的宴会,前一秒还在于已故太尉谈笑风生,下一秒就命人当场抄家,但凡有逃跑者,立即便被枢密院的人削下头颅,血溅当场,血腥气三日不散。
  招惹他,就像是把名字写上了生死薄,不知道哪一刻,刀就会落下来。
  “不需要你帮。”
  姜回丢下一句,便顺着树爬下去,边跑边大喊:“不好了!县衙着火了,大家快去救火啊!”
  明昭看向另一边背压着回来的绥喜,忽然明白了什么,愕尔一笑,原来这姑娘打的是这个主意。
  “裴大人。”明怀从墙上一跃而下,翩然落在裴元俭三步之处,笑道:“这姑娘请你看一出戏,先前就当你提前付了赏银,不与计较了如何?”
  这人虽是个笑面虎,但行事却一诺千金,若得他答应,想必事后也不至于屈尊下顾同那姑娘计较。
  “世子这是要为她说情?”裴元俭似笑非笑挑唇开口,肩前衣料被削起的火苗烫出一个洞,昭示着方才的凛凛杀机。
  “不知裴大人肯不肯给我一个薄面?”明昭依旧笑着。
  “呵。”裴元俭眼尾上挑,勾出又薄又凉的弧度,淡淡道:“可惜那姑娘不肯承你的情。”
  这人当真可怕的很!
  隔着十米之外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明昭还想在说,薛揆却立出来,拱手道:“明世子,主子要事在身,不便多留。”
  “那裴大人,我便当你应了。”明昭对着离开的人挥手喊道,少年意气,从容携春。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姜回温柔向裴大人打招呼:hi~
  明昭有官配。
  第9章 、梅花烙
  ◎ 三年前◎
  三年前,六月。
  太尉府徐家结束丁忧从江淮举家迁至上京,进谏第一日便被陛下亲赞“材茂行絜,比邻宰辅”,沉寂数载的徐家再度进入上京权利中心便入了陛下的眼,一时间自是花团锦簇,风光无两。
  按理,外来地方官初入京城都是要开府宴请,明面上是俗成的礼仪,私底下却也是便于开始人情往来之用。徐家虽情况不同,宴会却是避不可免。
  一月后,园林角亭收拾齐整帖子便陆陆续续发了出去。
  文渊侯府谢家便是其中之一。
  谢家,出自上京四大侯府,祖辈原籍江东,代代为官,底蕴深不可测,到了这一辈,当今的谢老侯爷更是两任帝师,当今谢侯虽行事低调亦为北朝太傅,可谓极煊赫鼎盛。
  茸茸细碎阳光洒在空中,一只蜻蜓缓缓停在檐角,慵懒的振动翅膀,辘辘踏踏的马车声从长街尽头缓缓传来,两盏精致小巧的宫灯衔在车檐,除此之外马车再无其他装饰,极为简洁雅致,马车内部却别有洞天,宽阔明亮,繁复藤枝纹的金丝楠木上放着两小碟装点成荷花瓣的糕点,旁边娇艳欲滴的兰花被放在粉彩桃蝶细口白瓷瓶,小兽香炉燃着沉水香,马车走后细闻,仍有缕缕细幽萦绕。
  金丝软榻上端端坐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着一套藏蓝绣并蒂芙蓉,鬓边插着珍珠流苏宝石簪,青衣丫头小心的捏着肩,听见有脚步声,丫头飞快的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恭敬对眼前夫人道:“夫人,是世子侧妃来了”。
  谢夫人捏着佛珠的手一顿,旋即又继续捻着,眼眸始终不曾睁开,轻轻一嗤:“没规矩。”
  成婚妇人还在长街抛头露面追赶马车,果然是个乡野丫头,一点礼数都不懂。
  青衣丫头低着头,小声试探问道:“让世子侧妃上马车吗?
  心里暗道这位侧夫人身世可怜,投了个好胎却早早流落荒野,回来不到一月就出了嫁,虽然世子很好,却与她阴差阳错,并无情谊,夫人更是瞧不上她,日子难过的很,不由多了句嘴。
  谢夫人倏然睁开眼,一双细细描绘勾勒的眼角沁出几分冷意:“翠屏,到底谁是你主子?”
  翠屏声音发颤,直接伏地跪下:“是夫人。”
  “知道就好。”谢夫人冷着脸,将佛珠放在一旁,半晌,语带厌恶的开口:“让她去最后面的马车。”
  “是,夫人。”
  盛京举目楼船画阁,碧波攒动,热热闹闹的酒楼中来往商户络绎不绝,曾流传奉安城一位咏游诗人途径千里来到此地,惊叹不已,留了一句传颂百年的名句来形容盛京繁华,便是“烟芜翠堤如织柳,绣户绮帘雕画穹”,由此可见一斑。
  谢太尉府上来往宾客络绎不绝,门前礼司不断唱着:“贺,文渊侯府送镶金兽首玛瑙杯一对。”
  徐太尉夫人身边的嬷嬷接了帖子,给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稍顷,一位着桃色牡丹花纹的夫人便忙不迭笑着迎上去。
  “我说今日早起院中荷花缘何开的那般灿烂,原是谢姐姐来了。”
  徐太尉共有两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因病早逝之后不过二年便续娶了继妻,便是如今的朱真真。朱真真出自徐太尉任职当地富绅之家,家世不显,高嫁入府,料想日后艰难,然她进府半载却将太尉府上下牢牢把控在手中,可见为人极有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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