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要状告,我的丫鬟,偷窃。”
  姜回侧眸看向人群另一边被牢牢牵制住的六儿,轻讽:“不过不必劳烦大人押解过堂了,瞧,已经有大人衙役的知己好友代为操劳。”
  这怎么回事?大人衙役的知己好友帮忙抓了偷窃的奴婢,这不是好事吗?怎么县令大人的脸色如此难看。
  人群看似小声议论,却因此刻太过安静,便都清清楚楚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大人在审案前,我还有一事,方才堂鼓敲响大人却迟迟不出,想必是为了躲火,换言之,正堂应已成一片残桓,大人不若,就地审案?”
  姜回言辞轻柔,一步步却都暗藏机锋,逼他退无可退。
  明明敲鼓在前,纵火在后,可他此刻却不能承认,不然便是当朝县令疏忽职守,置百姓冤情而不顾,这么多人,悠悠众口。
  这一切她都是算好的!
  乔喆文猛地抬头,正对上姜回波澜不惊的一双眼,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冰冷,漆黑,如同漩涡,看似平静,实则杀气凛然。
  先前和苏大树交谈的衙役忽然凑过去道:“大人您不要被她误导,先前我们说的可是处置纵火之人。”
  对,光天化日之下纵火烧县衙,即便是公主,也要担责!
  乔喆文忽然有了底气:“县衙纵火是大事,方才你说纵火之人是你?”
  姜回讶然:“怎么会呢,大人?”
  “我明明是先发现火情然后便及时找人救火。”
  “不然,大人可以问问诸位乡邻。”
  在长街上呼喊救火的就是这位姑娘,北街上的大娘道。
  对!是她!当时她吓得脸色惨白,鞋子都跑丢了!我亲眼瞧见的!
  这位姑娘走路一瘸一拐的,走在我们最后面,纵火之人怎么会是她呢?
  而且,那分明是箭,她一个女子况还这么瘦弱怎么拎得起沉重的牛角弓。
  百姓纷纷道,明昭眼角抽动,她拎不拎的动牛角弓他不知道,但是,细弓可是使的熟练轻松的很!若他没有亲眼瞧见,只怕也信了。
  但是他不会站出来,押解那个丫头的那些人也不敢在此时说出来,毕竟他们是帮王顺的“友人”,怎么会反过来替“受害者”作反证?追根究底的话,不敢说的是他们。
  一步步,她都算无遗策。
  乔喆文越听面色越阴沉:“这么说,你还有功了。”
  姜回道:“大人既有意赏赐,我自然不敢不受。”
  “好啊,好的很。”乔喆文咬牙切齿,“来人,就地审案。”
  “大人!”王顺急呼一声。
  却被乔喆文挥手屏退,王顺不甘的退下,却悄悄往后退去,走出了人群。
  姜回看着这一幕,却没有说话。
  “你状告你的丫鬟偷窃,可有人证,物证?”
  “当然。”姜回迈步走到六儿右侧,撸起她的衣袖露出一道浅色疤痕:“这丫鬟名叫六儿,是水云庄的家生子,半月前,偷了庄子里树上结的枇杷,人赃并获。”
  “庄子里王婆子亲手打了鞭子。”
  “此刻,伤痕还未淡去,王婆子便是证人,这伤痕自然就是物证。”
  “既已惩戒,你缘何还要敲响闻鼓?你可知,无故敲响闻鼓亦是大罪!”
  姜回微微笑了,言带肯劝:“大人审案怎可听我一面之词,这可不好。”
  明昭差点忍不住笑,瞧见姜回眸光若有似无看过来,忙忍住了。
  “大人,我要告她,为显公堂之上,法理昭昭,自然也得容许她反告不是吗?”
  乌云褪去,一瞬间拨云见雾,晴空万里,昏黄日光衬得晚霞轻柔如缎。
  阳光割裂般笼在大地,女子秀丽的脸庞一半置于光明,一半融在暗中,嗓音幽幽:“毕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
  “这里是公堂,岂容你随意玩笑!”乔喆文惊堂木狠狠拍在案牍,霎时,衙役敲击地面的节奏声响起。
  “难道我说的不对?”姜回淡然反问,没有半点惶恐惧怕之意。
  “休要花言巧语扰乱公堂,本官念你年纪尚幼,饶你这次,此案到此结束。”
  “大人。”
  再次被叫住,乔喆文只觉得晦气,头也不回继续走。
  谁知,下一瞬,那人便出现在他面前,“我劝大人考虑好再做决定。”
  明昭手中令牌一晃而过,乔喆文惶恐不定的道:“你,你是?”
  明昭点头,摆了个手势阻止他未出口的话。
  明昭眼神示意姜回,乔喆文连连应是,折身返回:“咳,继续审案。”
  “你方才说的反告,是何意?”
  “大人不若先宣证人王婆子上堂。”
  “宣。”
  乔喆文看向一旁站着的明昭,只能应允,最后一丝晚霞在天际消失,县衙外挂上两盏羊皮灯笼,莹莹光影透出来,映出一地洁白。
  一个时辰后,王婆子被衙役带了回来,身后却还跟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男子,着,低着头看不清长相,走路间步伐不似寻常男子大步朝天,反而略几分缓,便显得小心谨慎。
  王婆子慌慌张张的左右看了看,衙役威呵一吓,立即蒙头跪下:“民妇人王氏叩见青天大老爷。”
  “小人王贵参见县令大人。”王贵也跪下来,却不似王婆子慌乱滑稽,反而极规矩沉稳,手下不着痕迹的扶对了王婆子的方向。
  姜回眼神一凛,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她便觉得蹊跷,心底莫名冒出一股寒意,似乎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
  却并不是她的,而是“姜回”。
  若说她中毒身亡借姜回的苏醒,那么,原来的姜回又是因何而死?
  这个困惑她多日的答案,似乎在今日终于窥到真相的一角。
  寒食节夜里尚存着寒气,虽微不可查,却削似附骨之蚁蚀骨镂深,让人从心底发渗。
  羊皮灯笼被风吹动,零零碎碎的光打在女子脸上,衬得女子白皙的脸庞如温润清月,可月光如碧湖清镜,经年冷意深藏。
  看来,有些事,要迟些办了。
  “王氏,本官问你,水云庄丫鬟六儿偷窃,是否属实?”
  “是,六儿这个死丫头经常偷东西,不是果子就是厨司里的小食,可恼至极。”王婆子说起这个,便全然不见方才的胆怯,一字一句说的愤恨切齿。
  “六儿身上的疤痕可是你所为?”
  “是,不是。”王婆子点头,又摇头。
  “大胆!公堂之上还敢欺瞒?从实招来!”
  “民妇不敢,是,是……”见王贵犹豫片刻略微点头,才定神道:“是!”
  “民妇只是训诫,对,训诫!”
  “启禀大人,六儿偷窃庄子上人人皆知,当日偷窃奇葩亦不止小人娘一人所见,同行者亦有杨婆子、刘婆子二人,小人不才添居管事之位,小人娘也是替小人分担。”王贵恭敬的双手伏地,三两句话
  “你还有何话说?”
  “王婆子替儿子管教奴婢合情合理。”姜回眼神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漂亮的眼眸带着天真:“但不知王管事是在替谁管理庄子呢?”
  “自然是。”王贵刚说半句,自然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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