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陛下,是皇族,是她。
  是她!北朝的长公主。
  姜回。
  乔喆文自然也不是傻子,到了这一步,也看清了姜回的意图,她这是要逼他们承认她的身份!
  “在大人眼中,王贵的娘替儿子管教奴婢合情合理,我状告六儿偷窃也在情理之中,为什么呢?”
  “哦,我忘了。”姜回唇角漾起细细的弧度:“大人为何不让我下跪呢?”
  “若无功名在身,北朝百姓皆要下跪。”女子的声音很轻,在夜色里如同深不见底的树林中传来一阵寂静的婆娑声,敲击在灵魂深处。
  “我,为什么不呢?”
  “不如大人,我跪下陈情吧?”
  她敢跪,他如何敢受?纵使陛下再厌弃,也绝不会容许自己的天威遭到挑衅!
  怕是她此刻下跪,不到明日,消息传至盛京,他项上人头不保不说,更会被陛下疑心有不臣之心,至祸连九族。
  乔喆文瞳孔猛缩,惊的悍然站起,走了一两步,瞧见满含不解的百姓,忽而闭了闭眼,脚步沉重的走到姜回一步之遥。
  恭敬叩首。
  “下官,乔喆文,参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明昭手中折扇差点惊断,她是长公主?
  怪不得她非要他帮忙,恐怕是怕乔喆文如先前那般草草结案,更担心百姓被强势驱赶,她只单力薄恐怕一切还未说便被囚禁再也说不出口了。
  所以,她先以六儿这桩小事提出来,大大降低了他们的警惕心,而传召王婆子更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让他们觉得她不过是一个任性妄为,只知争辩对错的蠢笨人,再在最后,借王贵的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逼他们不得不认下。
  过去,百姓只知皇庄,从今之后,所有人都知道,皇庄有一位长公主。
  人言可畏,但若能利用,便是一把利剑。果真,聪慧。
  “参见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安。”
  百姓乌泱泱跪了一片,在人群之中的女子面色仍旧淡然,道了起身,在离去之时忽而回头,精致瓷白的小脸沐在澄净灯光中,巧笑嫣兮的提醒道:
  “天干物燥,大人千万记得。”
  “小心火烛。”
  第11章 、客栈投宿
  ◎书房夜话◎
  每年的寒食节总是会下雨,今年也没有例外。
  毛毛细雨滴滴答答落在长街,不一会儿,便一片湿润。
  留客来客栈的门敞开,露出里面温暖的光晕,路过的行人以手遮雨,匆匆跑到廊下。
  “瞧,留客来了。”圆领灰衣的男子放下手中饮了一半的热酒,手一指,冲店小二玩笑道。
  青旗携风带雨猎猎作响,扬起雨点洒在两侧刻墨竹框,店内灯光照出少许,模模糊糊看清上面似乎写着一副残对。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说是有位书生曾在夜雨天路过此客栈,即兴做了此诗,每个人读来都不一样,当时的东家觉得颇有意趣,便将客栈名改为“留客客栈”,却又觉得读起来拗口,便添了个来字。
  说起来奇妙,客栈店名一改,生意莫名就好了不少,便坚持至今。
  姜回狼狈的踏入客栈,身旁绥喜也好不到哪里去,衣领凌乱素裙脏污,可身后的公子非但依旧不沾半分尘埃,亦十分的英卓出挑,气度翩翩,仿若踏春少年郎。
  “掌柜,上一桌你们客栈最好的小菜,另外,备两身女子衣裙。”明昭语气一顿,添道:“还有干净的鞋袜。”
  说罢,折扇轻摇,扇头一指:“银钱同她讨。”
  “我帮你一场,你请我不过分吧?”
  姜回不答,明昭便当她应了,自去挑了个窗边观雨的好位置。
  绥喜呆愣的看着如此自来熟的明昭,微微睁大眼睛,手指着他愕然道:“公主?”
  姜回眉眼微动,小声吩咐道:“你去县令府上,说我在请那位公子用膳,问他要银两,县令若要来你便说那位公子不喜。”
  “公主,这可行吗?”那个县令一看就是和王婆子她们一伙的,又怎么会给她们银子。
  姜回站在门处,眉目沉静却冰冷,绥喜默默闭上嘴巴,转身就朝着雨中跑去,
  “伞。”姜回苍白的手指落在门后,店小二连忙拿起追上塞到绥喜手里,看她接过才跑回来,顺道拍了拍身上的水,便忙着做事去了。
  姜回坐在明昭对面,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直把明昭看的毛骨悚然,忍不住先开口:“你还有事要让我做?”
  “我早说公子聪慧,如今一看更是洞若观火。”
  “打住,你的夸奖我受不起。”明昭嘴巴一抽,拒绝她毫无感情的往他脸上贴金。
  姜回沉默,喝了口店小二递过来的清茶润了润干涩的唇瓣,“这事不难。”
  “……我记得你上次说的不难是要我受二十大板。”
  姜回难得被噎住,面色依旧波澜不惊,窗外雨声沥沥,窗内祥和温馨,凭空生出一股飘渺的,世俗之外的静。
  “我想劳烦公子帮我说一句话。”
  “什么话?”
  姜回手指落在银壶藤边,给自己续上热茶,升起的热气洇旎了女子眉眼,连声音也晦暗不清。
  明昭手指敲在桌面,思量片刻,忽而抬头道:“这是第二次。”
  “萍水相逢,我帮你两次,”他倚在靠背上道:“若换作戏文里,你合该以命相酬。”
  “我的命金贵的很,怕是不能让公子如愿了。”
  “求人像你这样,我倒还是头一次见。”明昭朗朗一笑:“好,我帮你。”
  他答应的太快太坦然,连姜回都有一丝意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想帮便帮了。”明昭不假思索道。
  “也不要你以命相酬,以后请我去盛京的天下楼就行了!”
  盛京的天下楼,是北朝无数文人学子趋之若鹜之地,在那里可自由论辩议政,畅所欲言,甚至有官员微服私访,若看中某个书生,此人在科举中的胜算必定极大,也算北朝选拔人才之地,除此之外,天下楼前街后湖,推开窗便见碧波微微,荷花盛开,风景奇绝,酒楼的厨司更是汇聚天南海北,新鲜菜式络绎不绝,最近一道莲房鱼包不但入口鲜滑,赏心悦目,一口下去多种食材在味蕾炸开,令人口齿夹香,念念不忘。
  “一言为定。”姜回道。
  客栈又多了两个避雨的行人,绥喜举着油伞顶着风雨踏进门槛,收了伞递给店小二,抹了一把额头的雨水,兴冲冲走到姜回旁边,刚想叫,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小姐。”
  “给了?”
  绥喜看了一眼明昭,见公主没阻止,吞吞吐吐的应:“嗯。”
  明昭瞧进眼中,不禁微愣:“放心,小丫头,我不至于觊觎你那点钱!”
  绥喜被看的有点不自在,心里却不信,这可是八百两呢!不是十两!而是八百两!
  而且,她瞧着,那个县令似乎想拿更多,却有所顾忌,最后只给了这些。
  但绥喜已经觉得很多很多,她这辈子还没见过银票,这次却一次见了八张。
  “绥喜,定三间上好的客房,另外告诉店小二菜送到这位。”姜回嗓音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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