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么想,胡富全对姜回的怀疑有些减轻,毕竟,这么一个被蒙骗在股掌之中还在对她继母感恩戴德的闺阁小姐又怎么能有如此心计想到去买通赌坊书生?
况且,她话里话外都透露出银钱不缺的模样,随随便便出手便是一匣子金银珠宝,又何必去买通赌坊书生只为了赢呢?
姜回却不看他,而是定定看着邱荣知,尾音带着深深的敬仰,仿佛很为他风姿折服:“这位大人想必比胡掌柜更能说的上话吧?
胡富全眼神沉下来,紧紧捏住了拳。
邱荣知微愣,旋即心里涌上强烈的得意,一时飘飘欲仙,在不惑之年,被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夸捧总能让人觉得浑身火热,他多年来的抑郁不得志仿佛也得到个出口疏解。
是啊,他邱荣知虽童生屡试不第,但天生看上去就是比那些个人要尊贵些。
“那是自然。”他故作神秘的点头,似乎想让姜回的崇敬之情更浓烈些,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的能力,补道:“在这长乐坊,我还是能说一不二的。”
姜回“呀”一声,似无意的脱口而出:“原来邱大人您才是真正的掌柜。”
胡富全面色微变,警告的眼神瞥向邱荣知,却被邱荣知无视。
邱荣知整了整衣襟,自尊心被姜回捧的热胀,矜持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那大人可有信物?”姜回道。
邱荣知有些犹豫,嘴上在年轻姑娘面前逞逞威风终归无关痛痒,可真要拿出信物却又是不同。
姜回眸色动了动,决定添一把火,便道:“我听说文人官户腰间总会挂着玉佩,上面刻着独有的标志,足以象征身份。”
“我府上那十一岁刚过了的童生的庶弟,第二日便有了一枚红玉指环,内里刻着他的表字,可惜。”
姜回丧气的垂头:“他宝贝的很,就是不肯给我看呢。”
须臾,她抬起眼,满是信赖道:“瞧着大人风姿儒雅,定是秀才!我看了大人的信物也好回去驳他,叫他好生瞧瞧!”
“大人如此通情达理,应,不会不同意吧?”她咬着唇,不确定的说。
“我,我。”邱荣知神色尴尬,“不是秀才。”
姜回追道:“那定是童生。”她语气似有些勉强,却仍竭力安抚邱荣知。
“无事,童生也可!”
邱荣知额头无端冒起虚汗,灯火昏昧照出漂浮在空中的沙砾,却像是绵绵细针剜在心口,带着往事不可回首的晦暗让此刻只剩无地自容。
邱荣知颓丧道:“我,都不是。”
姜回蹙眉,含着深深的不可置信的,惊疑道:“怎么会呢?”
是啊,怎么会呢。他三岁便能诵,七岁识千字,又怎么会考不中区区一个童生?
“邱大人不必再说了,邱大人自有许多难说出口的话,我都明白的。”姜回诚恳的点头,又道,“邱大人虽在长乐坊也是比那些只知读书的迂腐书生强上甚多。”
“可惜。”姜回微顿。
“什么可惜?”邱荣知急急追问,莫非她也觉得他才疏学浅,如那些人一般明面上恭维暗地里嘲笑他明明身无功名却还强装派头,是一个……笑柄吗?
姜回只垂着头不答。
邱荣知如同溺水挣扎拼命去抓救命稻草,一面又控制不住自己往不好的方向揣测,竟彷徨的像个失去蜜饯的孩童。
姜回欲言又止的抬头。
邱荣知莫名读懂。可惜。可惜他连最后一个能证明自己的信物都拿不出。
邱荣知突的脸色涨红,在一个崇敬自己的小姑娘面前一次又一次承认自己不能,实在不能不让他汗颜,然而他连这个姑娘,唯一的,小小的要求都犹豫不能答应。
怪不得她会失望。
邱荣知一心想展现自己的能力,又觉得不过是一个任性可怜的小姑娘,也值得他们那般谨慎小心,不过是看一眼,这种小事也忐忑不定,真是丢了文士儒生的脸面。
这般想,邱荣知忽然定心,看他去的方向,胡富全脸色急怒,大呵:“邱荣知!”
邱荣知并不理会,眼风一瞥便有人拦住胡富全。
里间右墙挂着幅不起眼的画,画技普通内容也不过是老叟垂钓,一眼看上去,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邱荣知手停在老叟执竿的位置,用力向下一按,旋即手探入画后,拿出了一枚青玉章。
像是捡拾自己方才丢的所剩无几的自尊,邱荣知将玉章大气的扔给姜回。
“姑娘不急,慢慢看。”
姜回幂篱下遮挡的精致小脸忽然缓缓的,勾起一个诡谲的笑容。
“还真是,多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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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指鹿为马
◎赚银子◎
长乐坊斜笼矗立,后巷枝隙蓊郁错乱,织成绿阴若云,将热辣日光沿壁摒弃,宛若吃人的幽深黑洞。
里间烛火似乎空置的太久,棉芯浸了潮暗的湿,只烧了一会,就摇摇晃晃的黯淡下来。
姜回倏而道:“方才胡掌柜好奇杨慎为何会变成我的人。”
“那是因为。”姜回眼神纯澈,明眸秋水,语气俏生生的,像是不谙世事的山间仙子,偏又恶劣至极。
“我答应给他解毒啊。”
胡富全这个人生性多疑,用了穷酸落魄只能苟居破庙、无父无母难以被人捏住短处的杨慎,雪中送炭又许以美人金银,按理,应放心为他所用,偏他辗转多思,又特意去他老家寻了一味难见更不易解的毒药下在他身上,这才堪堪放下心。
却不知,忠而见疑,对于那些有骨气还将此看的比命重的文人可是天大的侮辱。
况而,胡富全觉得每月按时甚至提前给杨慎解药已是施恩,但他忘了,毒,不下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得。
试想,一个人整日里夕惕若厉担忧不知何时毒发、不知何时胡富全又有疑心,不给他解药,又怎会安心享用美人珠宝呢?
胡富全双目淌火,愤怒的目光直向被压着的杨慎,却见他脸上没有一点惭愧,比起心虚更像事发之后反而平静的坦然。
他便更怒更气,五官因愤怒而渐渐扭曲。
“胡掌柜不会要恼羞成怒吧?”姜回微微捂唇,仿佛自己戳破了什么不该说的,对上胡富全几乎要吃了她的目光,惊恐的后退一步。
又觉得装的实在假的很,便索性径直开口,语气平淡:“胡掌柜每日见杨慎,难道就没发现,他反复换的不过三四件长衫吗?”
说到这,姜回玩味的欣赏着胡富全变换不定的脸,幽幽出声:“他的银子都去了哪里?”
胡富全下意识落在杨慎身上穿着的长衫,是极简单的样式,袖口已经洗的淡色发白,甚至有了卷边。
他蹙着半黑半白的眉:“杨慎,每月我给你白银三十两,比的上寻常铺子一月的收入,我待你不薄啊,你究竟为何要背叛我?”
“胡掌柜当初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活计我铭记于心,但。”杨慎眼眸微动,触及过去,仍对胡富全心存感恩,可除了感恩,别的却也什么都没有。
“他既不愿意说,那便我来告诉你。”姜回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