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她曾在酒楼唱曲,日日来来往往见了太多人,除了张喆文之外,也曾有不少人向她表露定为她赎身,风风光光纳她为妾。其中不乏富商公子,贩夫书生,个个眼含深情,视她如珠如宝,最后被家中父母三两句阻止,如此轻易的也就将她舍弃,然后便已尽力般无奈又悔恨的在她面前哭诉愧疚。
  男人的宠和爱,从来都是不可信的。
  “奴婢有罪,请公主惩罚。奴婢绝无怨言。”莺莺抬起眼道。
  倒是识时务。
  姜回见此,颇有些败兴的收回眼,将碰了莺儿的团扇随手递回给绥喜,漫不经心的拿出丝帕擦拭掌心,末了,审视般的打量双手。
  “都退下。”绥喜挥手道。
  莺姨娘身旁丫鬟询问似的看向她,得到莺莺肯定的点头,方才和小厮一起,退至一边。
  姜回并未看她,像是随意般开口:“你的意思是,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是。”莺姨娘紧紧咬牙点头。
  “可惜。”姜回只轻轻说了这一句,便领着绥喜头也不回的离开倚梅院。
  直到瞥见春锦院一角,姜回才对绥喜吩咐道:“你去对莺姨娘说,我解了她的禁足,让她梳洗后再来春锦院。”
  “是。”绥喜退后半步,转身去了。
  黄昏日落,乌金坠西,散散澄光总有几分明媚多情。
  红贵兰花细叶窕粉,翠中拔蕊,艳丽浓香,少女立在花旁,背影纤细孱弱,眼神却冷漠平静。
  半晌,身后侍女回来,二人朝着春锦院踏去。
  进去时,张喆文正大发雷霆。
  姜回停在阶前。
  “莫鸣,你不是说绝不会辜负本官期待,眼下,你却来说夫人病重垂危,而你,却诊断不出原由,束手无策。”
  “真是好大的胆子!”张喆文怒不可遏,端起手中茶盏朝着跪在地上冷汗频频的人砸去。
  莫鸣不敢躲,生生受了,额头鲜血汩汩流出,顺着发丝滴进眼中,模样很是可怖,却不敢伸手去擦。
  心中已然明白今日恐怕不能囫囵走出县令府,语调都变得苍白无力,再无以前的得意笃定:“夫人脉象时缓时疾,沆涩如轻刀刮竹,却时而滑利有力,通脉缓滞,草民医术不精,实在诊不出是何故以致夫人吐血昏迷。”
  “张县令夫人病重,怎么没人来通禀本宫,既然一个大夫看不了,那就召来通陵县内所有的大夫。”姜回迈上台阶,缓缓走进房中。
  “公主殿下。”张喆文暗暗瞥一眼门外的丫鬟,眼中闪过怒气,先躬身行礼而后阴恻恻道。
  “公主殿下来了也不通禀一声,连规矩都不懂了?”
  “张大人不必怪罪府中下人,是本宫不让她们通禀。”姜回挑了个位置坐下,漂亮的眼尾微挑,不带任何表情的抬眸道。
  “张大人责罚她们,难道是觉得,她们不该听本宫的命令?”
  “这,下官只怕扰了公主清净。”张喆文道。
  姜回并未理会:“绥喜,还不吩咐管家去办。”
  “是。奴婢遵命。”绥喜脆声声应是,走到阶前扬声道:“没听见吗?还不去请,只要是大夫。”绥喜微微咬了重音。
  “便都请到县令府。”
  丫鬟踌躇的看向张喆文,张喆文只感觉一道似笑非笑的眸光针刺般落在他身上,恼怒道:“还不听公主殿下的吩咐去办!”
  丫鬟连忙去办,跪在地上的莫鸣呆愣愣的看着姜回,公主?她竟然是公主!
  通陵县街头巷尾无人不知,县令府住了位皇庄公主,虽然不知是犯了什么错被驱逐到此偏僻穷末之地,但是仍是天家血脉,连县令大人也不敢怠慢!
  有道是,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从生到死一家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公主就会被浩浩荡荡的禁军接回京中。
  要是她们必也会将公主好好敬奉,说不准哪一日便就脱了鸡毛当凤凰。
  若是能得公主青睐,便是县令,也再不能将他如何。
  莫鸣的眼神陡然发亮,像是死灰以燎原之势复燃,硬生生在偏僻窄地拘成一把烈火,要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草民叩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莫鸣突的高昂道,眼中神采炽热。
  姜回突的一笑,“看来这位莫大夫有话同本宫讲。”
  “张县令忧心夫人,若不守在榻前,想必辗转难安,再者,若张县令迫于君臣尊卑不敢告退,那张县令岂非害本宫成了阻这一段鹣鲽情深佳话的罪人?”
  看似句句都在为他着想,分明暗藏机锋,将他每一句话都堵在喉咙,若他反驳,便是对妻无情,不义,对君无信,不忠。如此劣迹斑斑之人,又怎能立足朝堂?
  张喆文暗恨,却只得退下。
  第43章 、无事忙
  ◎  一时寂静,却好似冰水泼炉,沉闷紧张的让人背后跗凉。
  ◎
  一时寂静,却好似冰水泼炉,沉闷紧张的让人背后跗凉。
  莫鸣千百句话卡在半途,不上不下的似砧板岸鱼,刀未落下,却已濒死无望。
  姜回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漆黑眸光落向莫鸣那张虚伪而恐惧的面孔,又缓慢的移向院中纷纷扬扬落下的一地杨花。
  “莫大夫,听说你是在山间跟着你师傅长大?”
  “是,草民无父无母,被师傅捡上山,跟着师傅学医数载直到学成下山。”莫鸣道。
  初时,有人问起,莫鸣也曾想过坦荡直言,但幼时的经历告诉他,凄惨曲折的出身固然能得到一两日的同情,但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却同时有了轻蔑,这就像是沾染上的一块怎么也洗不下去的污点。即便后来他登高显贵,也会被揪住这一点受人奚落。
  但自幼拜入名医下却又不同,从小收养悉心教导至成人,感情自然为师胜父,是其他徒弟如何也比不得的情意,珍藏的秘籍自然也会独留给他,在他人口口相传之中他的医术在众师兄弟之中最长,旁人寻医问诊第一个想到的也便医术高明的莫大夫。
  此后,旁人再不会假意叹他可怜,只会暗恨羡慕说他命好。
  起先,莫鸣权衡利弊说出此话时眼神难免避退不敢直视旁人,而今,已然言之凿凿,神色坦然,曾经编织美丽的谎言连他自己也早已深信。
  “本宫曾听闻,每至夏日,树上总会爬有刺虫,叫做刺毛虫,不知莫大夫可有听过?”
  莫鸣小心而又谦卑的抬起眼眸。
  面前女子神情平静,不,或许是没有半分波动地凝视着他。
  杨树枝繁叶盛把日光拦住大半,白色似团绒的杨花飞在眼前,忽然生出一种遥远的虚幻,莫鸣不知姜回为何有此一问,是好奇,还是试探的怀疑。
  半晌,斟酌着余地答:“草民有所耳闻。”
  “只是有所耳闻么?”姜回淡淡道,漂亮的眼尾勾起潋滟的弧度,却没有半分恰时少女的明媚笑意,语调揉匀又冷漠。
  “刺虫体型较小时,往往卷叶、吐丝结网为食,较大后则常食叶片、花朵或果实。胃口逐渐贪婪,你可知为何?”
  “草民愚钝。”莫鸣道。
  姜回神色微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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