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孙大夫颜面尽失,正要怒驳,却瞥见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李桂手,冷冷笑道:“莫大夫,你如此疾言讽色,究竟有多少是因为技不如人而迁怒,莫大夫心中有数!”
  莫鸣顺着他的眼神看见李桂手,积年怨愤一朝爆发,双眸猩红阴郁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孙大夫言之过早,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这位姑娘,既然莫大夫不信,不如你请示夫人,容他。”李桂手顿了顿,继续对茗之道:“还有诸位大夫再把一次脉如何?”
  众人这才注意到静静站在那的茗之,连忙起身,莫鸣忍了忍,还有不禁问道:“夫人如何了?”
  茗之淡笑不语,只掀开珠帘,做了请的动作。
  几位大夫互相看了看,孙大夫率先迈步而去,此时此刻,他倒是真希望李桂手能将县令夫人治好。
  众人都走了进去,李桂手却还站在那里不动,茗之眼眸一动,左右看了看,朝他走了过去。
  “李大夫不进去看看莫鸣此时的脸色?”茗之轻轻道。
  “我没兴趣欣赏手下败将的落魄。”李桂手甩袖冷道。
  “我要见你的主子。”李桂手紧紧盯着茗之的双眼道。
  茗之沉默片刻,忽然笑道:“李大夫玩笑了,夫人不就在里面?”
  “是你在玩笑。”李桂手道。
  “小满。”
  “小满?这里何曾有什么小满?”茗之左右望望,似乎疑惑不解,脸上却仍平静微笑。
  李桂手被呛,消瘦冷肃的面孔微沉,知晓对方不会承认,索性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草民求见公主,烦劳通传。”
  “公主殿下私下里从未见过夫人,县令大人更是有言在先不准人前去打扰,请恕奴婢不能通传,怕是帮不到李大夫了。”茗之话音一转:
  “不过园中湖亭风光正好,李大夫离去时可独自前往一观。”
  “知道了。”李桂手背起医箱,头也不回踏出堂中。
  茗之微愕,“李大夫停步,夫人这里。”
  “夫人已然大好,不再需要草民,若之后头疼,取花案药粉闻之即刻。”李桂手声音飘远,背影逐渐消失在春锦院。
  怪人,茗之在心中道。摇摇头往内室走去,听见里面大夫惊奇怀疑的声音,微微正了面色。
  “怎么会?”莫鸣面容扭曲到极致,喃喃自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尽管努力回避,却仍能听见孙大夫等人对李桂手的赞誉之辞,还有对他暗地里的挖苦无孔不入往他耳里钻去,霍然起身,状若癫狂的大笑。
  倏然,笑容止住,神色忽然一厉:“不过铃医的乡野粗方,怎么可能治得我等受名师教导多年的坐堂大夫,都摸不着头绪的重疾!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一定是假的!是表象!”
  “莫大夫休得信口胡言,你敢诅咒夫人!”茗之眼神骤冷:“来人,送莫大夫出府!”
  “以后这县令府,莫大夫便不要再登门了!”
  莫鸣肩膀猛地一颤,对上茗之冰冷的双眼,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明白,这根本是他们的阴谋,故意诱他急于求功,然后顺理成章将他贬入尘埃,可,目的是什么?
  李桂手。
  李桂手?
  她竟然是为了帮李桂手,只有通陵县举足轻重的人病重,才可召全县大夫上门问诊,李桂手自然可以被她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混入此等之列,不然为何李桂手被通陵上下忽视数载,往日也不曾见他,偏偏今日。
  似乎,莫鸣瞪大双眼,也不曾见过眼前这个女婢。
  你竟敢故意害我!
  莫鸣死死瞪着茗之,像是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
  可惜,他先前胡言乱语,已被茗之下令塞了他的嘴,而往后,他也没有机会再将这些话说出口了。
  湖边亭中,荷动一池清香。
  坐在亭中的女子一袭淡青镶边浅蓝色绣菱花罗裙,发髻轻挽,金镶粉珍珠玉钗插在发中,衬得眉目精致尊贵,树叶簌簌吹动,烟青色牡丹纹印金彩绘花边披帛轻盈如羽,雾气飘渺,剔透如仙。
  脚步声渐进。
  女子眉眼微动,淡淡道:“倒是没想到李大夫竟分毫未做掩饰。”
  不做掩饰,自然性情真挚,却极易为人诟病。倘若连第一步都迈不出,这“真”便成了桎梏。
  “我又无错,为何学宵小行径?”李桂手站在亭外,高昂头颅,神色轻蔑。
  “对错?李大夫活了这许多年,竟还能凡事论对错。不觉得可笑么?”姜回转头,唇边笑意冷凝。
  “身有缺陷,乃天生之就,若因此不能行医,我便竭力奋学,百倍胜之,总有人会慧眼识人。”
  “此后。”李桂手眼眸深深,自负傲气:“今日之我,绝非昨日。”
  第45章 、密文
  ◎借东风◎
  夜色更深。
  凝夏院中各处屋灯早已熄灭,湖中雾气氤氲,荷花、莲叶、菱角、零星菰草,莹碧湖水若隐若现,宛若一幅空蒙重彩的画卷。
  泼墨似的长空中只有零星几点,窗户半开,夜风微冷。
  绥喜从一边走来,将手中月白云绣披风从后给姜回披上。
  姜回回神,淡淡道:“走了?”
  “是。奴婢看见李大夫寻了丫鬟带他出去才回来。”绥喜道。
  “下去吧。”姜回道。
  “是。”绥喜道。
  屋内寂寂,如同罕至无人的山谷,鸟啼衰鸣,唯有长风来去空荡。
  “查到什么了?”黑暗中,女子声音突的响起,泛着丝冷锐。
  时间回到四个时辰之前,绥喜吩咐跟着出去吩咐买通了的下人去李氏医馆寻莫大夫,刚要回春锦院,便见到细柳弱雨走来的莺莺。
  绥喜站在原地,等她走过来伸出手臂将她拦下。
  莺莺不解,却再不敢放肆,只好忍着薄怒,柔婉问道:“绥喜姑娘,公主殿下准我来探望夫人。”
  绥喜点点头:“公主是允你出来。”
  不等莺莺顺理成章开口让绥喜让开,她继续道:“但公主殿下更说,莺姨娘立在这便让她不悦。”
  身旁奴婢忍无可忍便要发作,被莺莺拦下,艰难的凑出笑容:“那敢问姑娘的意思是?”
  “莺姨娘亲口说,无颜面见张县令,公主殿下也不好置若罔闻,辜负莺姨娘虔拳认错之心。”
  “我,奴婢不明白。”莺莺手中帕子几乎要绞烂,苍白着脸道。
  “莺姨娘既然一心只为主母,想必不介意舍去这一身华服美衣。”
  “你是要我穿丫鬟的衣服?”莺莺脸白了白。
  “莺姨娘聪慧,怪不得独得张县令宠爱。”
  “你不要太过分!这里到底是县令府。”莺姨娘身旁婢女气冲冲道。
  “莺姨娘也可以不去。”绥喜径直离开。
  “哼!不过一个不受宠公主的婢女,有什么了不起的!”婢女嗤道。
  “好了别说了!”莺莺不耐烦打断,纤弱颦态的小脸微沉,紧紧咬着贝齿,半晌才松开。“去把你的衣裳找一身干净的给我。”
  莺莺忍着气换了衣服,再回来时,正逢张喆文应允李桂手试用奇方,诸位大夫正群情激愤,也没有人注意一个低着头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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