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可心里却也明白,当时若无姜回,只怕他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便先被赶出门外。
  眼见陈丁接过要走,到底有些心疼,李桂手往前走了一步,叮嘱:“这里可加了我的宝贝蛇血,让她一滴都不许剩。”
  回鹘蛇牙腺有毒,浑身蛇血却是世间难有之宝,于补体活血有奇效,更别说他已养了三十余载,已经有了灵性。
  陈丁背对着他点点头,一跃而起。
  “他当真如此说?”姜回拿起汤匙,面不改色的喝着药,听着绥喜将李桂手的话转告。
  绥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神转了转,却紧紧闭着嘴巴。
  “想问他这是何意?”姜回瞥了一眼,将空了的白玉碗放下。
  “奴婢不想。”绥喜慌忙跪下摇头。
  姜回看着她,半晌才松口道:“起来吧。”顿了顿,又道:“他这是拐着弯在向我道谢。”
  昨夜谈话短促且又似针锋相对,李桂手对她隐瞒显然有怒,却又在心里记得她为他辛苦谋划,别扭的要以此“偿还”。
  不然,为何昨日过后今日便添了蛇血作药引换了新药?
  姜回倒是不介意李桂手先前藏私,毕竟他对她也已十分的尽心竭力,只不过药效可能差一些罢了。
  “哦。”绥喜道,“奴婢懂了。他是为了公主在张县令面前为他铺路道谢。”
  眼神落在玉碗,指了指:“所以陈丁说李桂手调了新药!这药就是谢礼!”想到这才回过神,跺了跺脚:“他竟然藏私,枉费我如此信他!”
  姜回摇了摇头,平静道:“君子公以外直,心持私欲,不以有邪,不以违君,操有常理,已是天下福祉,寻常人,更如是。”
  “他帮我,却并不当倾其所有,藏私也无可诟病,反而,我该深谢他。”
  “奴婢不懂。”绥喜不明白,帮一个人,若是藏私,那岂非心思有杂,并不纯粹,这样帮了那还是帮吗?
  “想不通?”姜回侧眸问道,绥喜诚实点头。
  “想不通便记在心里,有朝一日,自然会明白了。”
  通陵东街多售盐、米粮和猪肉,偏角处存着一间无人居住的窄小院落。缠绵夕阳洒红瓦片,前头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闪闪躲躲进来一个瘦小男子。
  学鸟叫了三声,院里突的出现一个遮挡的严实的男子,从瘦小男子的方向只能见一道背影。
  小院堆满杂物,蜘蛛结网,野草疯长,靠墙角的地方放着青石缸,一只生了霉斑的葫芦瓢搭在上头,可见荒凉。
  瘦小男子拿衣袖擦了石凳,请那人坐下,那人并没理会,冷声道:“说正事。”
  瘦小男子也不介意男人的态度,拨了拨眼前的蜘蛛网道:“小人跟了钱业隆两日,却并没有发现异常,所经之地所见之人也都没有问题。”
  “于是小人便换了个方向。”瘦小男子眼神得意:“小人换了个人跟,这人便是钱业隆的女婿,王贵。”
  钱业隆为人奸险阴滑,却对独女真心宠爱,因此爱屋及乌对女婿王贵也颇为倚重。若谈心腹信重,王贵自然当属第一人。要是想寻到蛛丝马迹,从钱业隆那里得不到答案,从此人入手或许会别有收获。
  他便找了个口风严谨的兄弟盯着钱业隆,自己则是去跟了王贵。
  王贵每日来往于通陵与水云庄,所去之地多为蔬市肉行以及盐行粮铺,表面看去,再正常不过,可蔬菜鱼肉每日更换新鲜并不稀奇,可盐却为久贮之物,同米粮无异,为何粮铺所去鲜少而盐行却每日必至,未免蹊跷。
  更何况,王贵乃水云庄管事,手下自然有不少庄仆,为何非要亲自采买?
  “这么说,你发现异常了?”
  瘦小男子神色一僵,缓缓低了头,“这,没有,王贵似乎每次都只远远瞧过一眼,也并没有见到他和盐行的人打交道。”
  “不过今日盐价忽然上涨了不少,这几日一直卖二十文,今日忽的涨到二十三文,盐行外排的人长的不见尾。”
  “原先一直等着再降观望没买的直扼腕悔恨呢!”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早早买了五十斤,今日让家中小弟降了一文去卖,不到一个时辰便被疯扫,小人还小赚了一笔。”瘦小男子即便憨傻也意识到了气氛不对,故而声音越来越小,头垂的低低。
  一阵衣料摩挲声响起,似乎有脚步徘徊,忽而短促冷哼一声,再抬起头已经不见人影。
  唯独石桌放着白十两纹银。
  瘦小男子走过去,把两枚银锭子挨个放入嘴里咬了一遍,确认是真的,才乐呵呵关门走了。
  陈丁回去的时候,绥喜正投了帕子擦地,瞧见他也没起身,直到将最后一点擦完才扶着腰站起来。
  姜回不喜生人,虽没明说,但绥喜却隐隐察觉,是以每次县令府的人前来打扫都被她打发,送东西也只停在凝夏院外,实在不行才会允许他们入内,也是快快就走。
  凝夏院阁楼虽算不得特别宽敞,打扫起来却仍旧废功夫,绥喜便找时间一点一点做,因此,日落黄昏才将最后一点做完。
  姜回性格冷僻,不喜多言,又因重病未愈常常躺在榻上,因而也没有察觉,绥喜更不会主动提。
  陈丁黄昏出现在此并不寻常,面色也不似以往阴郁,反而有一丝犹豫。
  绥喜起了好奇,拍拍手走过去。
  阶前荷花池被金色余晖所笼罩,荷叶轻轻摇曳,仿佛娇俏羞涩的少女轻轻摆动裙摆,犹如一幅温柔浅墨的画卷。
  “陈丁,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对。”绥喜直白道。
  湖水静谧无言,唯有荷花清香阵阵。
  半晌,陈丁望着湖面道:“你说,若是证据摆在眼前,公主可会依律惩处有罪之人?”
  树倒了,依附它的枝叶自然会发黄死去,若有人此时加一把火,不过眨眼之间,便会被烧的一干二净,分毫不存。
  “……我不知道。”绥喜答的犹豫,转瞬却又干脆:“但公主做事,自然有公主的道理,我不需要懂,我只需要做。”
  就像公主说的,她不懂,可以放在心里一点一点去琢磨,日累天长,她总会明白,至于眼下,她既然是公主的婢女,就要唯公主之命是从。
  绥喜这话说的几乎盲目,偏偏眼神发亮,显然对她口中的公主极为信任依赖,甚至不觉有异。
  “这样吗?”陈丁喃喃道。
  下一刻,一道清冷女音从后响起,尾音太过干脆而显得如冷冰无情:“本宫不会!”
  第47章 、回庄
  ◎影子◎
  长街尽头处,县令府竹林掩翠,遥遥错落见影,门廊正门前左右摆放两尊麒麟石兽,黑底金字匾额端正写着“张府”二字,大气洗练,府内悬山顶高底有致,可谓气派煊赫。
  穿过八角花架可见满池荷花,在夜色琉璃灯映下,辟出芳香怡景,在往前去,便是古朴阁楼,于繁星疏落长空下,静静矗立。
  “本宫非但今日不会惩处他,明日也不会!”
  这声音在只有湖水流动的阁楼中猝然乍响,惶惶犹如空宅鬼吟,冰冷阴森。
  陈丁骤然回过身,因一时失神竟忘了警惕,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然悄无声息站了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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