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李桂手松动的更明显,姜回悠悠继续:“若是有了奇药,说不准就能研制出亘古未有的珍方,不但千古留名医术也能更为进益,但。”
  “但什么?”李桂手不由道。
  姜回微微一笑:“但李大夫不答应啊,我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谁说我不答应?”李桂手急道,说完恍然回神,他这是中了这个丫头的圈套!
  “大丈夫一言九鼎,那我就等着李大夫的十万两银票了。”姜回淡淡道。
  “十万两?”李桂手愕然惊道。
  “唉。”姜回捋平裙膝的一个褶儿,起身往后院走去,苍白道:“我重病在身,劳累一夜,实是要休息了。”
  说完,便施施然走了。
  李桂手简直要气的发笑,这丫头面不改色说谎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简直,简直让他叹为观止、无言以对!
  “方才你说,你现在已然是个死人?”李桂手拧紧眉,对她诅咒自己的话极为不喜,怎能把死放在嘴边?
  “是啊。”姜回顿住,轻轻巧巧的应了。“通陵县早已经流言漫天,难道李大夫不知?”
  姜回方才在城外排队进城时,便已然听见不少人在议论。
  “不知。”李桂手道。
  “长公主对菩萨不敬,自请前往寺庙参拜,斋戒三日,谁知,去的却是前朝寺庙,行此悖逆之举,上违宗庙,下弃兆民。于北朝不忠,于百姓有愧,大逆不道,罪无可恕。”
  “苍天有眼,路遇劫匪,长公主连人带马车翻下悬崖,也算死得其所。”
  姜回神色淡然,仿佛局外人一般,稀松平常的将人生死看为眨眼就过的一道风,不用吹,都会隐匿无踪。
  说完,没再看身后一眼,径直离开,她在这里静养了月余,李桂手腾出了一间向阳的屋子给她住,不大,却看着很明亮,姜回循着记忆推开门走进去,意料之外的并不脏,甚至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
  她方才说的是真心话,一夜不眠又经历生死,她确实累及,没有多想便躺下沉沉睡去。
  等到暮色黄昏时,姜回才悠悠转醒,喝了些鱼蓉粟米汤,在院中帮李桂手晒好药材,药便好了。
  刚刚喝完,影子便将一个老妇人带到她跟前。
  老妪身材矮小,微有些驼背,脸却不是常年下土的黝黑,皱纹也少,衣色黯淡,料子却是细绸,显然是稍好细养的人户,一进来,鼓鼓的眼珠子先是飞快看了一眼,然后便垂下头,语带笑意却不让人觉得趋附:“贵人万安。”
  “夏玉,你可识得?”姜回擦拭完唇角,搁了药碗,淡淡道。
  “识得。婆子曾是夏玉的乳母。”老妪道。
  “乳母?”姜回道:“那想来你是对夏玉情意不浅了?”
  “那是。”老妪刚要应下,眼睛转了转,却又改了口:“这情意的深于浅自然要看贵人。”
  “你到是识趣。”姜回眼睛眨了眨,意味深长。
  老妪把这话当成夸赞,便多了句嘴:“这深深浅浅,真真假假的,我们这等人大字不识,懂不得这些,但人活着,就图个安乐。”
  “看来,你是想要银子?”姜回道。
  “贵人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老妪忍住激动,恭敬道。
  “那么这个“安乐”,值多少银两?”姜回饶有兴致的轻笑道。
  “一百,不。”许是觉得姜回好说话,老妪话到嘴边改了口,伸出手掌,眼睛发亮坚定开口:“五百两。”
  “好啊。”姜回应的干脆,老妪脸上的笑顿时止都止不住。
  “明日,自然有人告诉你该做什么。”姜回当着老妪的面从箱笼中拿出五百两银票,数了数,又放回去四张。最后剩下这一百两递给老妪。
  老妪搓搓手正要接过,姜回唇角含笑却不松手,道:“现下,你需交予我你的诚意。”
  “贵人的意思是……”
  “写一份诉状。”姜回一停,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漫不经心道,“血书。”
  “明日午时正刻,敲登闻鼓。”
  老妪身躯颤抖,不可置信的抬头。
  姜回直起身,眸光不着痕迹的微敛,日落前最后一缕光照在少女侧脸,半边明亮,半边笼罩在阴暗深影中。
  “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东西,求什么,便要付出代价。”
  她微微侧眸:“这件事倘若办不好,那就不用回去了。”
  老妪骤然瘫倒在地。
  夜里噼里啪啦的下起雨来,水花激溅,岸边青石湿透,渐渐积了一层,天空陡然裂出一道白光,风声呼啸,小门前挂着的灯笼被吹的鼓荡,连翘花落了一地。
  小院东边的厢房内投出昏黄的光,姜回被匆忙的脚步踩泥声吵醒,往外看了一眼。
  李桂手正着中衣站在廊下拍腿指挥着手忙脚乱的影子搬着晒药材的笸萝,“不是那个,那个是隔山消不怕水,先搬黄芪,这个禁不得淋。”
  “你动作快些。”
  “稳着点别洒了,你要是手脚不利索我给你扎几针。”
  又是要快,又要稳,沉默寡言的影子也被逼出话来,带着嘶哑:“你来。”
  李桂手不说话了。
  一会又说起来,“哎?放这儿。那两个不能放一起,乱了药性。”
  人声混着雨声嘈杂又模糊的传过来,灯色也多了几分暖意,姜回神色轻松,抱紧了青粲藕荷双色薄毯,慢慢闭上眼。
  雨后天空分外清澈,点缀繁星闪烁明亮,明日是个晴天。
  第62章 、神惩
  ◎通陵篇倒计时◎
  昼长夏炽,热浪滚滚。
  已近三伏,院中花树似也被热气熏蒸,垂葳意懒,失了灼灼艳色,廊角下风铃消弭,唯独蝉鸣聒噪不绝。
  日头正烈。
  张喆文从县衙回来,摘下官帽递给一旁随从,穿过明斟廊,随口问道:“夫人呢?”
  “方才有人来催,说夫人已准备了几样新鲜消暑的小菜,现下正在春锦院等着大人一起用膳。”随从低眉顺眼道,虽这里不是衙门,而是私宅,下人却依旧称呼张喆文为“大人”而不是“老爷”。
  “那就去夫人那里用午膳。”张喆文道,阔步朝着春锦院走去。
  莺儿一身雪白绸裙,袖边海棠花精致不俗,白衣翩翩一点粉,柔弱皎色,我见犹怜,扶在门框翘首以盼苦苦等了小半日,终于等到张喆文的身影,顿时凄婉含泪的凝向他,眼底带着深深地眷恋和凄楚,提声泣道:“夫。”
  却只来得及说半个字,便看见往日红烛摇曳、玉枕月纱间低语缱绻的枕边人,目不斜视的从她身旁走过,只留下一道无情的背影。
  竟是,没有看她一眼。
  莺儿愣怔在原地,热的滚沸的日光不偏不倚的打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一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丫鬟赶忙去扶,却被莺儿挥手避开,怔怔望着那一寸日光从脸上偏移,眼前暗了似失了魂魄一般喃喃自语:“半曲东风为己弹,烟雨潇潇泪谁怜。”
  “姨娘,您在说什么?”丫鬟有些听不大清。
  “你瞧,方才桃花开的那样好,连日光都给它偏爱,这一刻,却毫不犹豫的给了枝头紫薇,桃花又怎会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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