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却不想这一看,与往日截然不同。
  他像是要揭开新娘子喜帕的青涩郎君,怀揣着忐忑,径直奔去,跑了几步握紧手低头看去,往日漫过膝前的浑浊河水现在只堪堪漫过鞋面。
  他深呼吸一口,眼角不知不觉流出泪水,憋了很久喉咙中的哽咽,提气大喊:“洪水退了!”
  声音惊喜又怅然。
  仿佛久违得到的甘露,稍有风吹草动就足以让人警醒,这压在胸腔盘浮多日的话一出,就引来越来越多的人聚集。
  “瞧,这河水都变了颜色!”
  “我们挺过来了!”
  看不见希望的沧桑在这一刻褪去,痛快的喊声似穿凿开的缝隙将这多日来的阴云击溃,“老天你终于开眼了!”
  吴老三也跟着大笑,笑的出了泪花方停了,却突的发现,河中央竟立着一块长像奇特的巨石。
  吴老三游过去,竟还发现上面刻着字,他一个个念过去:
  “红蕖久蒙尘,谴洪降南地。”
  这是何意?
  “来几个人把这石头一起搬出去。”他朝着远处摇手,大声喊道。
  吴老三年过半百,此遭突发洪水,便一直惴惴觉得,必是有人得罪上天遭来天谴,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在洪水中消失死去,默哀时只道:天意不可违。
  此番河中陡现巨石,更像是印证了他的猜测,发现上面有字便更是深信不疑。
  “吴老三,你可知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吴老三年轻时在茶坊学手艺,因老实可靠又颇通文墨被茶坊掌柜将女儿许配给他,掌柜去世后,夫妻二人便一起经营这茶坊。因为人大气又乐善好施,也得了一些名望。
  此刻便有人顺理成章提起他。
  “此石水中突现,为上苍降旨,自然喻指天子,这红蕖有多子之意,便是指圣上子女,红蕖就是荷花,自然是指女子。”吴老三来回踱步,边思考边道。
  “蒙尘便是指此女正流离在外,或遭受不平之遇,这后半句便显而易见。赣州便就是在南地。”
  他长叹一声,神色惶恐畏惧:
  “明珠旁落,天降惩罚!”
  作者有话说:
  谢谢喜欢~[猫爪]
  第71章 、画像
  ◎鸾凤不朝,北朝必乱◎
  “陛下,盛京城内最近流行一句谶语—鸾凤不朝,北朝将乱。”太史令陈桥手持笏板,从人群中走出一步,眸光炯炯。
  “哦?起由何来?”最上面的帝王声音发出。
  “赣州突发洪水,以致民不聊生。却在巨石显现那日,洪水无端而退,百姓以为祥瑞之兆。“
  “既为祥瑞,又怎会传言北朝将乱?是何人故意煽风点火,企图动摇我北朝民心?”皇帝怒道。
  这一二年来,北朝各地闹出不少乱子,虽不致威胁社稷,却也断断续续仿佛永无休止般弄的他头痛不止。
  一听此话,仿佛那绵绵头痛又钻进脑中,他抚着额一边忍耐,一边暴躁斥问。
  “陛下,相比这捕风捉影的谶语,赣州水患才是重中之重,臣请陛下以百姓为重,命户部拨银安置灾民并派特使前往,不致动乱。”谢如琢道。
  三年前,中书令郭中槐倒台,郭系一脉尽数被贬谪,连中书一门都被清洗,许多职位便空缺出来,谢如琢功绩出众,经由太子举荐,擢选回京,一路升任如今的正四品中书侍郎。
  “事事都要朝廷,赣州太守何用?朕给你们俸禄和权位,可不是用来养废物!”皇帝挥袍令谢如琢退下,又对太史令道:“接着说。”
  “北朝如今四境频乱,赣州又突发洪水,民心不安,猜测纷纭,以为祸事将起。”
  “洪水平息,水中突现有字巨石,百姓无知浅薄,信奉其为上天指引,而上书之意便是鸾凤流离在外,是以上天震怒,北朝境内才会有诸多灾祸频生。若鸾凤久久不归,则灾祸不止,北朝将乱。”
  “陛下,臣以为,关键便是这鸾凤回朝四字,既民间有此传言,为安定社稷,陛下何妨顺应民心。如此,京中流言轻易便可化解。”说话的是翰林院编修姚文罗,乃是去年探花。
  “若要将什么兴亡加诸在女子身上,未免显得我等位列朝堂之人无能。陈大人方才的话未免太过严重了。”
  “至于这诗句,若陛下当真有流落在外的公主,却数年不曾知晓。”他面色犹豫,十分难言的模样。
  最后只道:“前朝后宫向来息息相关,后宫动荡生乱,则社稷难安。”
  这,他的意思是后宫出了差错,导致陛下之女、金尊玉贵的公主流离在外,饱受苦楚?
  大臣仿佛窥到后宫见血不见刀的争宠手段,一时间心中猜测纷纭,面面相觑间,不敢言语。
  上首帝王不言,殿内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旧镜鸾何处,衰桐凤不栖。元后早早崩逝,后位空悬多年,既非嫡,何以配称鸾凤?”太史令驳道。
  “陛下没有,可先帝与继先后曾有一位幺女,是为嫡长公主。”姚文罗直白坦荡道。
  此话一出,那些老臣顿时惶恐。
  暗道,此人当真初出茅庐不知深浅,竟敢如此莽撞的提起那个朝中禁忌。
  “诸位爱卿以为呢。”
  冷沉的语调,听不出丝毫情绪。
  “陛下,先太后母家罪犯谋逆,以致朝政动乱,内外不安,陛下当机立断下令将其满门抄斩,幽禁太后,其女亦被驱逐出,朝野上下谁不道一句圣上英明。”
  “先太后畏罪自戕,以示陛下宽仁,才得留以谥号尊位,其女既非薨逝,便断断不能回京。”
  “圣旨已下,断无更改之理。”
  姚文罗看着陈桥迂腐的背影,眼眸飞速划过一抹暗光,却深知过犹不及之理,张了张口,却没再进言。
  “臣附议,民间流言纷语不过一时,陛下乃天命所受,岂可受此胁迫。”
  “裴大人一直沉默不语,下官敢问,是否另有高见?”姚文罗问此话时,心有忐忑。
  这位大人从前还乐意扯动几分笑意,虽然多是笑里藏刀,却也能让人在胆战心惊间辨出他的情绪,若无辜尚能得一口喘息,如今气势却全然沉敛下来,猜不透半分心思,实更教人惶恐难安。
  这还是他第一次斗胆同这位声名赫赫的裴大人搭话,方一出口,便觉有一股无形压力围堵而来。
  裴元俭一人立于众臣之前,英俊眉目沉敛,端看神情,没有半分张口回答的意图,也是,姚文罗官职低微,他又怎么屑于屈尊降贵。
  姚文罗也是这样想,一时也觉得自己实在自不量力,就在众臣皆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他偏偏开了口。
  他眉梢不抬,语调冰冷慑人:“陛下在上,为臣者自当听命行事。何须尔等置喙。”
  一句话分明不带任何轻蔑之词,却衬得方才争论不休的大臣,宛若跳梁小丑一般。
  陈桥心生恼恨,脸色发青,却顾忌着不敢言语。
  “好了,这是朝堂不是菜市场,由得你们争执不休,吵得朕头痛。”帝王终于出声。
  “此事择后再议,无事退朝吧。”帝王说着已然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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