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你倒是能言善道的很。”姜回不急不缓的坐下,轻轻吹了吹茶盏,才抬眼道。
  “本宫说上一句,你有十句等着。原来这就是承乾宫的规矩。”
  不怒自威。
  “长公主殿下恕罪。”
  “恕罪?”姜回短促轻笑一声,她脸颊精致小小,一双细眉弯弯下一双灵动而又清冷的眼睛,稍稍垂眼,却如秋水横雾,无端透露出几分易碎的羸弱,可抬眼时,却是截然不同的冰冷,仿佛尖锐的寒冰。
  她微微俯身:“你从进来就口口声声指教、提点。怎么?难道这天下改了姓氏?”
  “奴婢们惶恐。”嬷嬷等人立刻跪了下去。
  这次是真真正正的害怕了。
  “不敢?你言语之间端着长辈姿态,我看你敢的很啊。”
  姜回平静的端起手中茶盏,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她手中茶盏足有八九分热,倒在手上立刻就烫红一片,嬷嬷疼的掌心掐进肉中,却死死咬着不敢叫出声,心中对姜回升起恨意。
  姜回不愿意刁难奴才,却也绝不容许这奴才爬倒她头上,将她的话置若罔闻。
  后宅从来是个人欺人的虎狼窝,只不过披上一张美丽温驯的画皮,而后宫,则更甚。
  若是她今日不发作,暗中那些窥视她的人不消明日就会来踩她一脚。
  她若宽仁,就等于亲手将刀柄递在他人手中。
  日光攀上屋檐,雨珠刮骨去肉般消融。一点一点磨着神经。
  一珠又一珠,簇簇渗透黑瓦,化作缓慢升腾的一丝烟气,惹人吊心催胆。
  殿中气氛凝滞。
  女子垂眸,一双漆黑眼眸在徐徐阳光下薄似轻雾。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的人,神情平静又寡淡,仿佛根本看不见眼前人的恐惧和痛楚。
  既然是主动送上门来,那就不要怪她拿她开刀。
  “不管你们是谁的人,在把本宫的事说出口之前,千万要好好想一想你和你的家人,能不能承担得起告密的后果。”
  她一字一顿说着,眼中的本就淡薄的笑意褪去,只剩令人心悸的森寒。
  “奴婢们不敢。”
  “明日的宴会,本宫不会缺席。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至于这些还有这位极懂规矩的嬷嬷,一并带走。”
  简短两句,却充斥不容违抗的威严。
  “是。”
  一群人趾高气昂的来,又灰头土脸的离去。
  “谢大人,已经正午,便不留你用午膳了。”
  被闹这一场,姜回也没了迂回婉转的耐性,直白的下了逐客令。
  “既如此,微臣两个时辰后再来。”谢如琢躬身告退。
  “裴大人。”
  “你太心急了。”裴元俭静静注视着姜回,一双眼沉若深海。
  “没办法。不想忍。裴大人若是改变主意,也请慢走不送。”姜回冷着一张脸道。
  “我不是裴大人的手下,更不是你的囚犯,容不得你想如何,便如何。”
  裴元俭:“宁妃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你将她彻底得罪,难道不怕她对付你。”
  “裴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姜回定定看着他。
  “何话?”
  “无端殷勤就是假意。”
  姜回缓了缓神色,“我与宁妃昨日已然结下仇怨,不过一夜,她却为我大肆举办接风宴,又送锦缎又送人,若说这其中没有蹊跷,裴大人信吗?”
  “纵使她这次不出手,那下次呢?”
  “与其终日惴惴,不如我来逼她出手。”
  姜回绕回案前,提起那支绿丝紫檀嵌白玉紫毫笔,干脆凌厉的在纸上写下四个字。
  引蛇出洞。
  “就算不能斩草除根,也能清楚她的目的。”
  裴元俭垂眸看向姜回写的字,这字丝毫不同于谢如琢的劲瘦有节,飘逸优美。反而尖如锥,利如刀,光是看,都能感觉到弯钩竖直间扑面袭来的蓬勃杀意。
  像是一把绷到极致的刀,哪怕伤及己身,也要玉石俱焚。
  看到裴元俭的目光停在字上,姜回道:“裴大人,通陵土坡前一别两年,我总该有些长进,才对得起大人特意摆的棋局。”
  “姜回,这次,你一定不能输。”他深深注视着她的眼,里面夹杂着姜回看不懂的深意。
  “裴大人,别忘了我现在和你在同一条船上。你不会输,我自然也不会。”
  第87章 、宴前
  ◎争论◎
  宫中要为长公主举办接风宴的消息一出,三品以上的侯爵高门稳如磐石,只消等待宫中内侍将请帖送上门来,至于这中下等的官员和没落氏族则是四处奔忙游走,削尖了脑袋只为求得进入宴会的机会。
  现在满盛京谁人不知,陛下极宠爱长公主,从这“粉金携琼”的宴会请帖也能窥得一二。这“粉金”便是请帖以金汁为墨,而这“携琼”则指的是因太过珍奇以致万金难求的琼脂沉香,却只作熏纸所用。
  一张请帖便如此奢靡华丽,长公主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可想而知,若能与长公主交好可是数不尽的好处,若是不能,能出现在宴会上也是光耀。
  非但如此,还有胭脂铺子的伙计依次上门,技艺精湛的绣娘也推了手上的,连夜为这即将参加宴会的娇客赶制新衣,一时盛京城中都喧哗热闹起来。
  “接风宴”设在晚上,却不过辰时便有大大小小的马车停在东华门外。
  一位妇人从其中一驾马车中下来,这马车破旧又狭小,只遮了蓝布,瞧着在一众华丽大气的马车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妇人乃是左侍郎家的次女田蓉儿,原先一心钟情谢世子,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世子那位侧妃去了,他父亲舔脸亲自登门为女儿说亲,谢世子仍不肯答应。
  又等了一年才死心,最后只堪堪嫁了个城门校尉。
  曾经目光无人的田蓉儿恐怕绝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落到这个田地。
  “她怎么会来?”一位眉目爽辣,姿色平凡的妇人瞧见田蓉儿,登时觉得晦气。
  显然她与田蓉儿认得,但却似乎有不虞,只因不难从她表情看出对田蓉儿的不喜。
  或许,这句“她怎么会来”换成她怎么配来才更合她的心意,只是顾忌眼前的宫墙,硬生生忍了下去。
  “不管她怎么来的,总之我们离她远些就是。这可是长公主的宴会,若是在宫前发生口角,可不是你我二人能担待的起的。”
  一番话提醒也是敲打,孙潼自然知晓轻重,哼一声只当做没看见。
  田蓉儿长相虽不出众,但也算小家碧玉,加上家世不错,因此很有几分傲气,对她长相多翻奚落,两人便结下梁子,后来她嫁给父亲看中的一个穷进士,更是抓住机会好一番嘲讽,孙潼便恨彻底恨上她。
  看她最后嫁给区区校尉,真是让人畅快。
  “瞧,秦家小姐也来了,听说她和明世子就要成亲了。”
  忽然,议论声停下来,不远处辘辘声传来,一驾繁贵富丽的高大马车缓缓停下,执炉侍女两侧恭让,先下来位衣着湘妃色纱裙的妇人,却又很快折身,手心向上朝着马车内恭顺立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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