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瞧见姜回眸光落在他滴水袖间,他大咧咧一笑,毫不在意的拎起袖子随手一拧,他声音清亮,走路稳健,发带在肩后自由晃动。
  身后映着明亮灯光,好似掬出一捧春日骄阳。
  “一身衣服而已,湿了便湿了。”
  瞧着众人目光直直盯来,他也不在意,“反正在皇叔这里,我没规矩惯了。”
  “多年不见,长公主想必定然已经不识得我。”
  “我叫明昭。从小在皇上跟前养大。”明昭笑着,却不曾提起和姜回之间或许有亲,显然虽玩乐不羁但却注重分寸,不让人觉得讨厌。
  “明世子。”姜回从善如流,自然明白他是在告诉她装作彼此不识。
  “长公主殿下对盛京这些名门贵眷想必也不曾识得,不如坐下来让诸位依次介绍。”
  他点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侍奉在后的宫人自然不得不出来为姜回引座。
  虽自我介绍过去不曾有过,但姜回身份尊贵,又有明昭投玉在前,便也笑着说起来。
  一时间暖阁气氛再无方才冷寂沉沉。
  不稍片刻,皇帝携宁妃,端王平王姗姗来迟。
  跟在后面的还有那位风头正盛的云麾将军薛衡。
  “这薛将军不是在牢狱之中吗?”
  “皇帝打了薛衡几十板子,又关了几天,怒气消减,也算对谢家有个交代。更何况薛衡刚立大功,再关下去也不可能。便借着接风宴的由头放了出来。”
  一阵窃窃私语,皇帝坐下,“方才发生了何事?远远便笑声。”
  太监耳语一番,皇帝故意扳起脸:“明昭,都快加冠了还不改改你这顽劣脾性,这也是你能胡闹的地方,还不快去换了衣衫,不成体统。”
  明昭行礼站起来:“皇叔,侄儿这是为您与长公主团圆高兴,这才一时失态,看在长公主的面上,您也不能怪罪我。”
  “再说,这身衣衫可是我好不容易讨了您的赏才在好几个人手中买下的,自然也该穿够才能换。”
  皇帝顿时被他一脸得意又不舍的模样逗笑,“不过一件衣衫而已,等明日便让内务府送几件新的去你府上。”
  明昭笑嘻嘻谢恩。
  “秦家的是哪一个?”皇帝目光梭巡。
  明昭的手顿时紧了紧。
  秦芜从最末端席位站起来,走到大殿中央恭敬跪下,不卑不亢道:“臣女秦芜拜见陛下。”
  这声音清灵又悦耳,好似冬日的雪般净透,穿一件的双蝶绣花襦裙,袖口与领口绣了精致淡雅的芙蓉花,满头乌发随动作垂落肩头,一举一动都是嫡女的规矩稳重。
  皇帝随意点头,只对明昭道:“都要成亲了,日后也该手心如你父亲一般为朝廷效力才是。”
  明昭:“臣向来武功不成,文采平平,也没什么大志向,这等重任臣万担当不起,有几亩田足够养活妻子余生乐哉。”
  皇帝佯怒:“你倒是对自己清楚的很。”
  “皇叔有千万能臣辅佐,侄子正好在皇叔身边躲躲懒。”
  皇帝厌烦的让他回去坐着,举杯道:“今皇妹归朝,又有薛爱卿立功而回,实乃喜上加喜,诸位爱卿与臣同乐。”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来人,舞乐。”
  一阵琵琶声响起,衣着红纱、腰系金色圆片腰链,佩头纱面巾和臂钏的舞女莲步轻移,金片摇曳之下,女子纤细柔韧的腰部如灵蛇一般扭动,脚尖轻点,说不出的曼妙夺魂。
  “这舞倒是有几分新意。”皇帝目不转睛看着当中腰系猫眼串珠的舞女,只觉那猫眼活灵活现,勾着他的目光。
  “陛下,这些是宫里最近新排的舞蹈,名为桑林舞。”
  一旁的小太监瞧见皇帝的神色大喜,不枉他特意从宫外的醉金楼请了舞娘来教。
  宫里会跳舞的美人不少,但皇帝什么绝色佳人没见过,因此这“眼前一亮”就格外重要。他这两日正为这事苦难,宫外的兄弟便递了信说宫外的醉金楼日日客座满盈,里面美酒戏舞直让人赞叹梦里一般,说的天花乱坠。
  他揣着怀疑去了,后只道“人间竟有此妙处”。
  当即从宫里挑了容貌出色的舞女出宫去学,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有今日的舞。
  “赏。”皇帝大悦道。
  小太监一脸喜色,叩地谢恩。
  第90章 、两相杀
  ◎诛心◎
  一舞毕,舞女执着酒壶给诸位王爷官员奉酒,给皇帝斟酒的自然是那个容貌最为出色的领舞。
  “陛下。”她声音柔柔,酷似膝前黄莺清泉般落入人心尖。
  “这是宫里新酿的卜芥酒,陛下尝尝味道如何?”
  明帝近些年时有头疼症,近些时日每次喝药都大发雷霆,连奉职太医每次请脉都战战兢兢,两三日服药不好后更是直接痛斥太医无能,连药都不肯再喝。
  御医穷尽脑汁想出了以药入酒的法子,可不是陈酿,风味便略差,便趁着今日龙心大悦奉上,只盼皇帝能喝上一两口,着实用心良苦。
  美人在前,皇帝顺势接下,一饮而尽。
  端王坐在下首,乍一看去,神色端肃,身材宽魁,瞧着便不谦和温柔,举手投足之间也豪爽,不似平王谦谦君子般的仪态模样。
  身旁舞女低低俯身斟酒,睫毛纤长,唇如樱桃,小小的挽起一个浅弧,像是勾人品尝。
  臂钏轻晃,抬手时细腰隐露,一身线条流畅,波澜起伏。
  端王并不低头,舞女眼眸轻动,酒壶倾斜洒在他身上,装作惶恐的模样连连请罪。
  端王愤怒起身,刚要斥骂就看到舞女泣泣流下的眼泪,梨花带雨的小脸竟觉有些熟悉。
  端王烦躁让她退下,离席去更衣,舞女远远跟在他身后也离开了宴会。
  姜回看着这一幕,眸光暼过席下妒火中烧,恨不得将手中帕子撕碎的姜萏,眼眸划过一抹幽光。
  从昨日收到请柬,姜萏一定满心欢喜的以为这是她重新夺得宠爱,爬得高位的开始。
  那么,她的希望从这一刻起,就开始被打破了。
  她这个妹妹向来自私又心高气傲的很,觉得自己天生高贵,只有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才能配的上。为了她的心愿,整个姜家都是她脚下的筏子,旁人牺牲再多,都不会换来她丁点感激。
  更何况一个半路寻回来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只会觉得这是姜回的福气,哪怕死了,比起一辈子窝在鸣谪涧见不到京里富贵,她已该含笑九泉。
  可惜呢。她又回过来了。念在过去的“恩德”,她也该回赠姜家一份大礼。
  所以,她亲自写了给姜家的请帖派人送去。
  以前,有她在,姜府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现如今,没了她,而姜萏又失了宠,她那个贪心不足的父亲,不学无术却爱赌好面的弟弟,和那个伪善心狠的继母。
  一旦有风浪吹过,姜萏,你的父母又会怎样对待你呢?
  让一个人失去,又怎会有登高跌重来的美妙。
  以为一切握在手中,却发现那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
  这样的痛,才够刻骨。
  姜回徐徐的笑了,姜萏,你可要好好的活着,才能看着你曾经费力求来的一切在手中失去,看着整个姜家逐渐分崩离析,看着你的父母撕开和善的假面,露出豺狼食肉的真面目,看着你的血肉被一点点啃噬,变得干涸、枯槁,日日夜夜承受着他们的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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