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裴元俭被她这一副坦然无畏的模样气笑,凝着她乌黑双眸,反问:“我帮你,你却要将我拖下水?”
  他只差没有明着骂她忘恩负义。
  姜回摇摇头:“我死了,于裴大人没有好处。”
  但是也没有坏处,见到他的人只有秦芜,可秦芜却是明昭的未婚妻,而明昭,
  不会为她得罪裴元俭。
  想是知道这毫无说服力,姜回也陷入沉默。
  窗外雨声骤然急促,水花滴落如扰人蝉鸣,分外惹人焦躁。
  “裴大人,我很疼,恐怕撑不住了。若是不帮,还请你尽快离开。”
  曾经陷害她的田蓉儿担了罪名,虽无实罚,可恐慌会将她整个人慢慢戕杀,端王后宅也已有人会取代姜萏,而姜家就算没有她插手,没了王府得宠姐姐的庇护,姜晗以前得罪的人在他失势之后也不会放过他,而谢家几年前被谢如琢清查一番,几日前又被薛衡大闹祖坟,也算颜面尽失。
  这么一想,似乎曾经的恩怨,都算了结。
  她也不再有什么放不下、忘不掉的人或事。
  死了就死了吧。
  姜回闭上眼,慢慢滑落池中,任由疼痛将她整个人吞没。
  方才还咄咄逼人,现在就平静等死。
  裴元俭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如姜回这般,矛盾又割裂,让人琢磨不透,却又无可奈何。
  “等着。”他沉着脸,伸手将姜回从温泉中拽出来,看她浑身湿透的狼狈,又解下外袍给她披上。
  做完这一切,裴元俭就从窗户离开。
  刚才如此大的的动静也没有招来侍卫,想必这里是安全的。
  但他却动作仍是多了急促,不过片刻,就重新回到了温泉池内。
  姜回已然晕厥过去,裴元俭将她扶起来,取出丹药喂入她口中。
  等了片刻,姜回仍是不醒,只混沌的说着什么。
  裴元俭皱着眉,微微俯身,听清她说的是,“米糖。”
  米糖?
  裴元俭知道这东西,乡间小孩甜口之物而已,随处可见,并不稀奇。
  可,他垂眸,看着姜回梦魇般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好似成了执念一般,语气里又带着深深眷恋。
  见半晌没有人理,竟然委屈的皱着眉,静静的流出泪水,苍白透明的小脸一派委屈。
  裴元俭心蓦地动了一下,有些意外又莫名复杂。
  须臾后,他低头,诱哄般的说了一句:“活下来。就给你买。”
  天地间雨丝渐柔,檐上地下弯月如映,窗前一点微弱灯火拨照开葳蕤小花,绵绵如丝茧织梦。
  裴元俭俯身抱起姜回,一路从僻静少人处躲避行走,颇费了功夫曾将姜回送回皎月宫。
  替姜回盖上薄被,又准备拿回自己的外袍,却发现姜回露在外的那只手紧紧攥着,怎么也不肯松开。
  裴元俭揉揉眉心,又担心随时可能有人进来,索性将姜回塞进床榻里。
  他在皎月宫偏殿有一处更衣的地方,陪姜回一番折腾,自己身上的中衣早已沾湿又污色团团。
  他忍着不耐更衣,又踏出去让人去将姜回的贴身丫鬟找回来,“记住,你今夜什么都没有看见。”
  裴元俭语气平静,却含着威胁。
  宫女立刻连连点头。
  久不见姜回回席,皇帝便问了声。秦芜站起来,将姜回险些落水的事如实呈告,又说长公主惊吓一番,许是病症加重,这会子许是回宫歇息了。
  长公主刚回宫闹出的那一场,又突然晕厥之事,无人不知,加之姜回确实身体柔弱,是以并没有人提出疑问。
  皇帝则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也没有追问,只赐了更多珍贵药材着人送过去。
  外面突然下起雨,时辰也已然不早,皇帝便挥手散席。
  谁知此刻,却有一个突然的消息传进来。
  东羯族要派使臣来访。
  皇帝神色一变。
  于是女眷散去,大臣则被喂了好几碗醒酒汤转至太极殿。
  “陛下,这东羯族多翻骚扰我边境百姓,贸然来访必然包藏祸心。”
  “陛下,纵使东羯族野蛮强横。可我北朝乃天朝大国,岂会惧怕区区东羯族,若来尽管让他来便是。”
  “薛将军可有何话说?”
  薛衡自宴会便一言不发,旁人觥筹交错,他却似魂魄飞走,徒留身体木木的愣在那。
  纵使他口口声声恩情,皇帝却不信,不过一女子而已,如此气短,怎能成大事?
  他眼中闪过俯视的轻蔑,又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暗光。
  薛衡英雄气短,轻易便可拿捏,这样的人,才能久用。
  “若战,便战。”薛衡道。
  “好!这才是我北朝大将!”
  皇帝拊掌大笑,“薛爱卿在外多年,婚事也耽搁下来,在此事过后,朕为你亲自挑选一位夫人赐婚。”
  “臣谢陛下,但臣尚无娶妻之心。”薛衡眸光黯淡,回绝却坚定。
  “——哎,薛大人言之差矣,正所谓人生三乐,久旱逢甘霖,功成名就小登科,还有一乐便是那洞房花烛,既陛下美意,薛大人大方接受便是,不必扭捏。”
  薛衡跪下来,“陛下,臣愿为我北朝一生戍守边疆,为不移此志,已立下誓言,此生不建府邸、不娶妻纳妾,不留子嗣。”
  皇帝脸色难看,百官也为之一惊,不要财帛不要美人,那每日将性命系在腰上,刀山火海里去,图的是什么?
  难不成真图边塞荒夷,黄土满身吗?
  此事不欢而散,却没人把薛衡的话当真,但东羯族来访的事却已然定下。
  姜回听说薛衡的誓言后,沉默良久。
  “奴婢觉得,这薛大人只怕真的爱慕谢世子的那位先夫人,只是碍于那位先夫人的名誉不好言明罢了。若不是痴情如此,怎么会愿意用全部功勋换她正妻之位,眼下又在听说她死去之后情愿一生不娶。”绥喜因着先前姜回毒发而不再她身边之事哭了许久,再不肯离开一步,有什么事都叫别人去做,自己则守在姜回身边。
  怕姜回看久了书眼疼,便将听来的事说与她听。
  痴情?
  姜回低垂着眼,她与薛衡幼年相识不假,他曾为救她险些断腿,可那时年纪尚小,只以为相识之情,至于旁的她从不曾想过。
  薛衡,喜欢她?
  姜回回忆着当年薛衡黑黑矮矮的模样,和宴会远远见着相貌英朗的年轻人。
  若不是同一个名字,又是同一个地方,他又为了“姜回”而大闹一场,她决计不会想到。
  这会是同一个人。
  但年少情谊而已,于她来说,是隔山隔海的前尘,早就被埋在脑海深处,轻易不再会提起。
  而薛衡也许是见她幼年过的太苦,在成为大将军后,不忍心儿时伙伴如此凄惨罢了。
  至于喜欢,怎么会有呢?
  更何况,当年她离开,薛衡断着腿仍然强撑着追她的马车,她为了让他死心,说了很多绝情寡义的话。
  姜回摇摇头,笃定道:“不会。”
  “他不会喜欢姜回的。”
  第93章 、疯子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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