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随着姜回往下,光线愈发昏暗,只有手中的微弱火光能照清前方一箭之地。
  这图纹似乎有点熟悉?
  仿佛在哪里见过。
  却一时想不起来。
  姜回便按下疑问,继续朝下走,这甬道并不长,却显出沉闷的空旷,像是钻入毒蛇漆黑密布的腹腔,透不出一丝喘息。
  终于,楼梯到了尽头,眼前异常狭小,连寻常人户的半间柴房都没有,偏偏极高,抬头望去,离地甚远,仿佛被黑暗吞噬。
  长久下去,只怕人不疯也能生生被这无边恐惧给逼疯。
  而角落那里,用木架捆绑着一人,头发像是枯草蓬头遮住整张脸,衣衫破乱的只剩几根布条搭在身上,而裸露出的肩膀、腰、腿,也被各种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污色蚕黑,散发着腐烂的腥臭。
  简直生不如死。
  偏偏,她还活着。
  姜回眸光猛地微缩,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竟然会被折磨成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姜回不自觉往前,觉得不忍。却又脚步一顿,她皱眉忍下这股怪异的感觉,到底解了黑袍替那女人披在身上,将丹药喂入她口中。
  李桂手口中该被扔掉的劣品,却作用极快,那女人眸光剧烈抖动,再抬起头时,眼睛却清明。
  她声音枯槁嘶哑,先是看了看周遭,又低头看像自己,身体开始猛烈挣扎,直到目光触及自己的断掌,不等姜回想办法阻止,却又突然静默,像是没了任何挣扎的心思。
  似乎这才察觉眼前站着个人,她抬头,却似乎身体并不配合,因此这抬头,反而像是木头转动,缓慢又怪异。
  却在抬起头时,目光猛地一定,像是不可置信,突然簌簌流下两行泪水。
  “你、是、谁?”她问的艰涩。
  “我是姜回。”姜回盯着她奇怪的模样,缓缓吐道,“皇帝的妹妹,先帝和先继后的女儿。”
  “不。不。”那女人又开始抱头尖叫,声音尖利又带着恨意。
  “我劝你闭嘴,不然,我不保证你还有命在。”
  姜回露出袖中匕首,刀柄漆黑,刀刃却如雪一般,闪着冷漠的寒光。
  这把匕首是她专门着人所造,其中锻造铁石千金难求,吹毛立断,哪怕割破人的喉管也不虚费吹灰之力。
  那女人被姜回眼中杀气所惊,却又被她的话激起深埋腹中多年的怨气和仇恨。
  “你不是他的妹妹,你是他的女儿!”
  “是他骗了小姐,还强迫拘禁。后来,甚至杀了孟氏满门!”
  “他该是你的仇人!”
  第94章 、鹊桥仙
  ◎
  冷寂无月,天口的风像是没了阻拦,猖狂的朝着大地呼啸而◎
  冷寂无月,天口的风像是没了阻拦,猖狂的朝着大地呼啸而灌,从芜城的山谷一路涤荡至盛京。
  树林簇簇乱响,如同百鬼哭嚎,从远而近的啸声中透着重重阴森。
  姜回眼中只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你怎么这一副表情?”女人简直不可置信,瞳孔中闪过浓烈的情绪。
  “不然呢?”姜回掀眸,“你觉得我应该什么表情?”
  这事听起来骇人听闻又荒诞,可人性本恶,不需细想,便能猜出无非当年明帝为他父亲夺嫡之争而步的一场风花雪月的棋局。
  权利之争,人人都是棋子而已。
  “想必当年明帝前往芜城求娶,却并未言明是替父而来,孟家便理所应当的以为,这求娶之人,便是明帝。”
  接下来的一切,便更好猜了。明帝为确保求娶成功,必然早就买通了孟家小姐的身边人,伪装出一副她会喜欢的模样,一步步引她深陷,若是够狠,联想到曾经查到的姜回是遗腹子,而有传言,孟氏不慎跌倒以致早产。
  曾经的疑点在此刻成了无需再言的证据,毕竟谎言织造的再美丽,也总会有破绽,而这破绽在爆发的那一日便成了深信不疑的罪证。
  “狗皇帝欺瞒,杀死你外祖满门,你怎么能如此无动于衷?”
  “无动于衷,不然呢?难道要我为这孟氏满门翻案,还是向那个始作俑者复仇?”
  若是真的姜回,她从懵懂无知便因孟家之故被赶到荒僻之地,苟延残喘任人欺凌的苦熬数年,即便清楚真相也未必会再有复仇之心,更不该受人胁迫如此冒险,即便那个人是她的生母,也不能如此要求,毕竟,她从没享受过孟家的福,却已经因血脉承担孟家的祸。
  何况,只是一个侍女。
  况且,姜回已经死了,她不是“姜回。”
  更不会背负孟家的昔日怨恨而去做稍有不慎就丢了性命的蠢事。
  “你不该这么做吗?别忘了,你身体里有一半留着孟家的血!”女人像是从喉咙里低吼出来,藏着深深地戾气。
  姜回拍掌,“果然是孟家的忠仆。”
  “可你忘了,你口中这个伪君子,已经是当今谁也不敢违逆的天子,凭我?能做什么呢?或者,你可有他欺瞒陷害孟家的证据?”
  姜回语气轻轻,像是蛊惑。
  虽是皇帝,但与继母有染亦为天下所不容,或许,这个秘密关键时刻会与她有用。
  “我没有。当初知道的人,全都已经死了。”
  死了?但她为什么还活着?还被关在了这里?
  姜回眼中闪过疑惑,也就这样问出声。
  既然要斩草除根,如果这女人手里没有任何保命的东西,怎么会留下她这个漏网之鱼?
  “自然是因为你啊。”
  一道婀娜曼妙的身影骤然从后面的石门中走出来。
  随着她走动,白似骨色的脚踝上银铃轻响,她兀自笑着,宛若山谷间奔跑的少女,笑声玲珑清脆。
  “宁妃。”姜回看向她身后与石壁近乎融为一体的密室,吐唇道。
  宁妃仍旧是那一身妃色宫装,行矩端庄,尤其眼神还带着纯澈,宛若出水芙蓉般干净脱俗,无怪乎皇帝多年独宠。
  可此时此地,给人的感觉,却只有危险。
  她停在姜回身前,附在她耳边道:“琼枝宴,我费心设计引出你体内的毒,可惜,你竟然没死。”
  “是你?”姜回冷冷抬眸。
  谁知,宁妃竟然否决了她,眼睛眨了眨,暼过见到她就瑟瑟发抖的女人,恶劣且意味深长:“难道你还没告诉她吗?”
  “这毒,可实在妙的很呢。怀孕之人母与子血脉相连,母体在中此毒后会逐渐口不能言、脚不能走,而子虽能平安降生,却会渐渐失去所有神志,虽同死人,却再无任何烦恼,快活如神仙。”
  “因此,这毒便有了这个很有趣的名字,叫做鹊、桥、仙。”
  听起来似乎是情人谴绻,实际上却是妻离子散的诅咒。
  宁妃一字一顿,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姜回会惊愕、崩溃、绝望的神情,看那漂亮冷静的小脸落下凄楚的泪水,怎么不叫人觉得赏心悦目呢?
  可惜,姜回面色平静的没有半点变化。
  宁妃眼眸微眯,瞳孔里是阴沉的不悦,让那张纯白小脸撕裂般露出隐隐狰狞,像极了披着美人皮囊的蛇蝎。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