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宁粟毛骨悚然:“这里除了我们,全都不是人?”
  山间有鬼,村里有鬼,这还怎么玩。
  夜风闯进屋内,带来满室清凉。
  谈飒裹挟夜色,推门而入。
  见四人都在屋内,她眉头微挑:“都在啊,挺好,给你们介绍个人。”
  她从身后牵出一个小女孩。
  六七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可爱的朝天揪。衣服破破烂烂,是度假村里少见的除红蓝两色外的灰色,映得本就灰头土脸的她更显落魄。
  像个流浪儿童。
  第88章 阿离阿别
  小女孩叫阿别,她让谈飒叫她灿灿。
  “姐姐说,妈妈起的名字不好听,灿灿寓意更好。”
  谈飒深入居民区,在一间堆积杂物的仓库里找到灿灿。
  “爸爸喝酒会打人,我不想挨打,很痛。”灿灿揪着谈飒衣角,小心翼翼探出半颗头:“我想找姐姐。”
  乐梧的心都要萌化了:“姐姐在这儿呢,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呀?”
  灿灿大眼睛怯生生的,面对乐梧伸过来的手,犹豫许久。她抬头看了看谈飒,在得到谈飒鼓励的眼神后,伸出小手握住乐梧。
  小手五指纤细,不像他们世界里的小孩肉嘟嘟的。这孩子很瘦,像只小鸡爪,指甲缝里沾着血和泥。
  乐梧动作微顿,不着痕迹看了谈飒一眼:她是人是鬼?
  谈飒做了个口型:人。
  乐梧放下心,招呼宁粟带着灿灿去浴室擦洗。
  “姐姐们带灿灿去洗香香。”
  灿灿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她们走进浴室。
  西莫挑眉:“你在哪里捡的小孩,还挺黏你的。”
  “不是黏我,是指望我能带她找姐姐。”
  谈飒声音沙哑,迎着西莫更加好奇的眼神,没再多说,接过卫明礼放在手边的茶杯。
  茶水温度适宜,她一饮而尽,干痒的嗓子得到滋润舒适许多。
  卫明礼又给她续了杯茶,将她不在时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
  三杯茶过后,谈飒嗓音恢复正常:“度假村的秘密,我差不多都知道了。最后三天大家不要分散,照顾好灿灿,准备迎接洗礼日。”
  西莫:“你这两天跑去哪里了?”
  他们转了许多天,都没在村里看到女人和小孩的身影。谈飒消失两天,回来不仅宣称弄懂了村子的秘密,看样子还想到了应对办法。
  迎着西莫不太服气的目光,谈飒唇角微扬,声音却透着一丝叹息:“我与阿离做了个交易。”
  在度假村住了两夜,除了西莫所说窗外闪过人脸,并未见到任何能迷惑人心的鬼怪。
  后山却完全不一样。
  谈飒在后山呆了两天两夜。
  白天与阿离打架,晚上避开模仿乐梧等人的鬼,继续找到阿离,与她打架。
  阿离白天能力削弱,几乎被谈飒压着打。晚上能力增强想要反击时,谈飒不是原地消失,就是召唤一群狗绕着她转圈。
  偶尔吹几首令她犯困的曲子,气得阿离眼角冒泪花。
  她都不是人了,凭什么还会犯困!
  谈飒蹲在某根树杈,上下抛动闪着盈盈月色的口笛,笑容可恶:“安眠曲作用于灵魂,困了就睡嘛。不要整天喊打喊杀的,多累。”
  阿离瞪着她,终于收起了利爪:“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度假村的秘密。”
  “……我不知道。”
  “度假村给游客提供统一服装。说实话,玫红色的布裙真的很丑,裙摆拖地,行动拖沓。我在度假村呆了两天,没看到村里的妇女和小孩,她们在哪里?也穿着丑丑的裙子么?”
  阿离无意识做了个提裙子的动作,反应过来后怒气冲冲松开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我们千千万万的鬼魂都无法复仇,难不成要指望你们侥幸逃脱的五个游客,可笑。”
  谈飒静静望着歇斯底里喊叫的阿离,下树,将编好的花环轻轻放在阿离的头上。
  “总要试试吧,万一结果不同呢。”
  阿离冷冷抓下花环,抬手要将它扔远。
  花环没有花,用深绿浅绿的树叶巧妙编织,看起来很漂亮。
  “阿离,不要成为花。离开大山,和你妹妹一起,离开这里!”
  记忆中女人的嗓音破碎,那是她的母亲,在被父亲推到桌角,头破血流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母亲给她取名阿离,妹妹取名阿别。
  在卧室,在厨房,她抱着襁褓中的妹妹,左手牵着她。
  “阿离,阿别,你们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不足柜台高的阿离不懂母亲的话,不懂她为何眼中蓄满忧愁,却在父亲归家时变得欢喜,温顺。
  母亲时常摩挲后颈,总说那里很疼。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她,不让她喘气。
  七岁前,阿离能看到那里有一道红印。
  母亲看不到,煮饭时,她反复抓挠。最后拿起菜刀,塞到阿离手中,双眼执拗:“你能看到对不对?快帮妈妈砍掉!”
  阿离害怕极了,丢下菜刀就跑。
  跑动声引来父亲,他拎着酒瓶子冲进厨房:“你对这里不满意?你忘记传说中的圣女是怎么死的吗?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贱人!”
  父亲脸色涨红,肥头大耳。
  像猪圈里最肥的那头见到食物,拼命吞咽的猪。
  她希望有一天,父亲的脑袋能像猪头一样,圆滚滚的落在地上。
  可惜没有。
  它可恶又安稳的呆在肩头,大骂意图阻止他出门的母亲,拎着她走出家。
  那是阿离第一次离开家,见到外面的世界。
  原来世界不止有卧室,厨房和小院。还有漂亮的车,有清澈的河,有望不到边际的青山。
  青山那边,会是更大的世界吗?
  藤条扎进后颈,恐惧远远大于疼痛。
  耳边响起模糊不清的说教,她记得里面的每一个字。属于自识字起,便整日学习的传说——无忧花的传说。
  圣女意图对抗上帝,几世不得好死。最后在大山里学会归顺,觅得安宁。
  教她背诵传说时,父亲会捏着马蜂蜇她的手指。
  “疼吗?”
  她从只会哇哇哭,到不断抗拒着喊痛。
  “这点痛不算什么。如果你走出大山,外面世界会让你比这疼千倍,万倍。父亲是你的上帝,永远不会害你,所以——”
  “我会听父亲的话,永远不离开大山。”
  洗礼仪式上,藤条扎进后颈时,阿离脑中突然浮现母亲半清醒,半疯癫时嘟嘟囔囔的话。
  “阿离,阿别,你们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不要成为花!”
  阿离回家后,再也看不到母亲后颈的红印。
  母亲抱着她,一边煮饭一边哭。阿别也哭,小嘴微张,露出两颗刚刚冒头的小牙。
  鬼使神差的,阿离摸了摸妹妹胖乎乎的后颈。
  光光的,滑滑的,那么鲜活。
  十二岁时,阿离趁着被带去洗礼的机会,拼了命逃跑。
  洗礼在半夜,因为白天她们会“怕生”。
  许是没想到有人敢跑,负责洗礼的村长和父亲愣了半天,才连忙唤人去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