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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把轮椅停到角落,姚知渝对着药单扫码缴费。
  取药窗口在大楼的另一侧,他把药单揣兜里:“你在这儿等我,我拿个药就回来。”
  “好。”
  刚迈开一条腿,姚知渝又折回来,拎起叶筝的外套帽子给他包上,抽紧帽绳,在叶筝脖子前打了个蝴蝶结,“好,就这样,别到处乱跑啊。”
  叶筝被迫缩着脸:“知道了,妈。”
  路过的病人和家属频频回头观赏叶筝这粽子似的造型,他低下头,两手搓在大腿上,提了提运动裤——
  右脚脚踝乌黑乌黑的,看上去很是渗人。
  要不是薛淼先发现了,他完全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种程度对他来说都是小伤,没去医院的必要,休息个一两天就好了,可姚知渝不这么想,他一看到他那猪蹄子,魂都吓飞了一半,连打好几通电话,守着他忙前忙后。
  等司机来了,姚知渝恨不能抬个担架把他运下楼,一根脚趾头都不让沾地。
  叶筝当机立断否决了这项提议。
  姚知渝拧不过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由他和司机一左一右扶着叶筝,服侍他下楼,一步一停,或者两停,花了十分钟才走完一段楼梯。
  其实叶筝很想说他自己能走路,又没多大个痛处,蹦两下都可以,结果这段话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姚知渝一直冷飕飕地盯着他,好像多说一句都会被物理静音。
  上车后,姚知渝对着他的猪蹄子拍了好几张照,之后又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一会儿一个小姚总,低声下气的,他就这样一路被小姚总伺候进了这家高端私营医院。
  停车的地方有两个护工推着轮椅过来,一行人侃然正色,他就负责当个被运送的肉|体,横的竖的都随便了。
  姚知渝是真怕他落下什么病根子,比他还担心这副身子骨,大少爷没多少照护人的经验,干起活来慌得团团转,害他都不好意思了。
  那边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仍在打闹,小的那个一直在哭,大的那个被他吵得不行,脸红脖子粗地捂他嘴巴:“再叫我就走了!”
  前排一对中年夫妇转过头,好声好气劝导男生:“哎呀小心呛到孩子!”
  “就是,有话好好说嘛……”
  小孩扑楞着去抓男生的衣领,眼泪鼻涕一块流,整张脸憋成一只吹胀的红气球,手里的铅笔也甩掉了,擦着平滑的地板滚到叶筝鞋边。
  “这可不行!”中年女人大惊失色,拐杖也顾不上杵了,嚷嚷着分开两人,“别别!他快喘不上气儿了!”
  几个人动静太大,前台护士一拍桌,喝停他们:“干嘛呢?别吵架!”
  门口又陆陆续续进来四五个人,全是身着制服的保安人员,分成两派左右包抄,把这对兄弟围在中间。
  中年夫妇还在谆谆开劝,男生瞄了瞄周围的人,攒眉松了手,小孩也不哭了,抱着作业本一噎一噎地抽气。
  “这才对嘛,互相体谅一下,听阿姨的话,握个手就和好吧,以后多沟通,多交流,都是一家人对吧……”中年女人拉过他们的手,一上一下叠在一起。
  男生和小孩面对面,怨艾地盯着对方,在多方人马的见证下悻悻然完成了这个和好仪式。
  叶筝弯腰去够那支笔,肩头忽然被人从后按住。
  “说了让你别乱动,好好待着。”姚知渝蹲下去,捡起铅笔,向前台护士使了个眼色,扬手抛过去。
  护士接住铅笔,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你叫的保安?”叶筝问。
  “对啊,隔大老远都能听见他们在吵架。”姚知渝把药袋挂轮椅手柄上,推着叶筝远离战场。
  司机在门口候着,又是一前一后护着叶筝上车,刚坐定,他手机一震,收到新消息。
  黎风闲:看完医生了?
  来的真是时候,消息灵通的程度不异于在他身上安装了定位装置。叶筝扣好安全带,回道:看完了,刚从医院出来,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
  叶筝:你怎么知道的?
  黎风闲:薛淼和我说了。
  黎风闲:这周你先休息,其余事等伤养好了再说。
  叶筝:……其实不严重
  黎风闲:不行。
  聊天界面上方反复出现正在输入的字样,叶筝半天没等来下文,两根拇指无所依归地点着屏幕空白处。
  正想要不要找点别的话题,消息嗖地刷新了一条。
  黎风闲:姚知渝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
  这行字方一出现就被撤回了。
  比眨眼速度还快,若不是对话框提示了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叶筝几乎要怀疑那是一场幻象。
  第68章 红包
  什么叫奇怪的东西?
  姚知渝这人一旦扯起皮来十头牛都拉不住,怪话更是信口拈来,要一一汇报过去恐怕几千字都写不完。
  手机那头还是没有消息,长时间待机后,屏幕彻底暗下去。
  或许是直视光源过久,视网膜上弥留着视觉残像,叶筝眼前出现一点不规则的光斑,好像仍能看见对方那张朦朦胧胧、淡绿色的风景头像。
  车子驶入冗长的隧道,黯黄的照明灯在车身的高速运行下形成两条细细、平行的亮线。
  叶筝试图在心里模拟还原出黎风闲说这句话时的语气——
  毫无波澜的调子,尾音略为降低一点,和一支点燃的烟相似,细而柔软,在风中慢慢淡薄,然后散去,除却残余的尾韵,他几乎找不到它存在过的证据。
  叶筝就这样盯着手机,手指在打字框边游移,再次收到消息提醒时,轿车正好离开隧道,明朗的阳光下,手机屏幕微微反光。
  黎风闲发来一段语音。
  叶筝戴上耳机,听他在另一边问:“姚知渝有没有乱说什么?”
  背景隐隐约约带有回音和流水声,清凉的气息充满整个耳道,那是一种活跃的冷锋,飘飘渺渺响在远处,听起来非常不真实。
  叶筝右手捂住耳朵,像是要把耳机推得再进一点,再紧一些,空出来的那只手打字回他:没乱说什么
  黎风闲明显不信:“真没有?”
  背后的水流声停住了,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好比贴着话筒说话,搔得叶筝轻轻的痒。那一刻叶筝像是中蛊了,全身都焦急地散射着热气,任何一点细微的反馈都能让心脏在胸腔内隆隆作响。
  这几天下来,叶筝感觉他坐上了一台直上直下的跳楼机,没有延缓地带,被地心引力拉着下坠,到地上,到峡谷,到海里,到每一个看不见光的地方,要他碎成一把砂,分崩离析,永无止息地浮在空中,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心跳和脉搏。
  他不知道现在打字的这个人还叫不叫叶筝,他只知道这个人被诱出了私心,不自主地跟着下蛊人的指引敲出一行字。
  “他给我看了一条消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就在我们剧组。”
  消息发出去后,神经细胞终于挣破了延迟,叶筝出了薄薄一层细汗,他后知后觉地看着那行字。
  想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黎风闲已经看见了,备注那栏又一次陷入正在输入的无限循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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