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双手平开扇子,叶筝面带微笑,左中右三看粉墙,接圆场,合扇,含情地唱,“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是睡荼蘼抓住裙衩线。”他高举左手水袖,翻过来,右手执扇虚虚点向左肩,再顺着前身斜滑下来,用扇头作势拨开地上花草。
如玉铮铮的一把嗓,含羞带笑的一位娇娘子,一曲唱尽,姚知渝鼓起了掌,“好!唱得好!”
掌声稀稀落落,他又笑着拿肩膀撞了撞黎风闲,气声催他:“给点反应成么?”
黎风闲像是没听见。
他沉着脸走向叶筝,檀板上两块薄片在他手中啪嗒作响。
“有哪些地方没做好,自己说。”
“喂你别——”姚知渝在后头喊他。
但叶筝也像是没听见一样,敛目答他,“‘悬’字尾音没收好。”
“还有。”
“慢台步没走稳。”
“台步靠的是脚掌、脚腕、脚尖和腰腿的协调。”黎风闲看着叶筝,“你太依赖上半身来做平衡,所以脚下的控制能力不够稳。既然这样,”他单手抄进口袋,“我们换个方法来练习。”
“怎么练?”
该不会要他顶着个碗来练台步吧。也不是没可能,据说以前科班都这么练。叶筝有点不太敢想。
黎风闲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抽出一条领带,“手伸出来。”
“……”看起来比顶碗还要糟。
别无选择,叶筝只好并起双腕递上去。
亲肤的桑蚕丝面料,黑灰色的品牌logo怎么看怎么碍眼,叶筝现在是无比渴望姚知渝能够说点什么,哪怕是废话,可他转眼去看,才发现姚知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了,房间里只有他和黎风闲两个人。
长夏炎闷,电风扇发出极小的转动声。最低档吹出的风乍隐乍现,混同黏潮的热吹过叶筝脖领。
绑在手腕上的领带一点一点束紧,他看着黎风闲的手,那些瘢痕依旧怵目,是反复受伤又愈合的痕迹。
“在看什么?”黎风闲忽然问。
“看你手法挺熟练……”叶筝视线上抬,左手小指和黎风闲的轻轻碰到一起,他缩了下指尖,一个漫不经心的语气,“经常这样绑人?”
第76章 至少
“你觉得我会经常这样绑人?”黎风闲动作不乱,一转一折都像精心设计过一样,结中心环得很漂亮。
“没绑过其他人。”他说。
双手受限的状态下,全身重心和轴点都转移到腰部以下。叶筝前期走得没有章法,脚脖子使的都是死劲儿。
没一阵,做过手术的地方就发酸,有根螺丝往里拧似的。
黎风闲在后半场,背抵着练习杠,一条腿微曲,等叶筝把台步从前场走到他面前,他截住他,“用脚底发力。”
叶筝足尖点地,顺时针转了两圈,脚踝露出一点,在深蓝色的练功服下显得细窄而苍白。
黎风闲转开视线,直起身说:“你在后面跟着我走。”
黎风闲带他走了很久台步,久到叶筝没空去注意时间。
停下来时,已经是半夜时分。
但叶筝一点也不觉得累,黎风闲每纠正他一次,他就在心里记上一次,一共三十四次,不经不觉间,他好像摸索到了窍门。
得了要领后再走台步,那阵酸灼感果真消失了,有种抽钉拔楔的酣适,他坐到地上,耳后汗津津一片。黎风闲解开捆住他的领带,把风扇调到另一头,不再对着这边吹。
他一点汗都没有出,白衣黑裤,握着遥控器的手很大,骨线又是柔的,将清纯和冷峻融合得刚刚好,随便往什么地方一站都很惹眼。
足以让人分心。
“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吗?”叶筝问。
黎风闲把遥控器放回桌上,“睡不着。”
叶筝爬起来去找手机,未读消息塞满了通知栏,点进去看,全是剧组群的人在说话,他往上划了两下,提取到关键信息。
半个月后他要去港城拍定妆照和电影海报。
《幻觉》有几场大戏的背景定在港城,用来做宣传海报倒也合适。
设置好日期保存,看黎风闲还没走,叶筝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找到最常听的歌单,一键分享给黎风闲。
“我以前睡不着的时候会放几首钢琴曲来听。”叶筝说,“歌单我发你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试试。”
“好。”
“那我再自己练会儿。”叶筝现在也没什么睡意,反正回屋也是躺着,不如在这儿多走几个台步。
以前夜里跑行程跑惯了,经常两三点才回宿舍,五点又要起来去工作室准备妆造,白天上节目、录mv和其他物料,中午运气好能在车上睡一个小时,到晚上还要泡练习室,还要写歌,一天统共能睡三小时就很不错了。
又练了半小时,叶筝换下练功服,走近黎风闲,问他:“我能借用一下三楼的琴房吗?”
琴房有钥匙锁着,叶筝路过好几次,从廊窗向里看,房内全是五花八门的乐器,有剧团常用的锣鼓、提胡、苏笛,窗前还放着一架乌木色立式钢琴,红绒布盖在琴面,其上有几份钉装好的乐谱。
黎风闲也没问他借琴的缘由,把练功房的灯一关,领着叶筝上三楼。
翻出钥匙开门,陈旧的木料气息倒泄出来。
叶筝打开灯,端直地朝钢琴走去。
他拉出椅子坐下,掀起琴罩,叠好放到顶盖上。
黎风轻倚在门边,脆耳的琴声从单音节逐渐变得连贯,像一个透明泡沫围拢着整个房间。
很平柔的一支曲。
弹完,叶筝手还置在琴键上,久久无言。
“很好听。”黎风闲说。
叶筝凑合地带起一个笑,“很久没练了,手有点生。”
“其实,”黎风闲拉长语调,“你不用勉强自己。”
怎么能说是勉强,叶筝默想,只是他现在有信心能做好的事情并不多。
“不用勉强,不用为难,”黎风闲走入琴房,将剧团散在架子上琴谱一张张拾起,“至少在我面前,”他叠好谱子,“你永远都不需要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一句话分成三截,每一截都让叶筝心如擂鼓。
如果一首自作曲能换来黎风闲这么一句话,过程完不完美已经不再重要。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浮游的心突然被一根绳给擢住了,好比那些话是专门为他一人打造的。
入行三年,他做过太多不情愿,也不喜欢的事,星航要他做一把陪衬的绿叶,要他服务于张决的人设,要他在事业上升期放弃所有可能威胁到张决人气地位的资源。
等星航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操控他的时候,便决意要用最愚蠢的方式让他身败名裂。
没人在乎他是怎么想的。
叶筝回过身,看向黎风闲,“本来是希望你能睡个好觉,”他有点轻讽地笑,“怎么还反过来让你来安慰我了。”
黎风闲没再说其他,只是问:“你还要继续练吗?”
叶筝摇头,再练下去黎风闲也要跟着通宵了。
“我先回房了。”他起身,“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