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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叶筝调好闹钟上床睡觉。总觉得过没多久,房门就咚咚咚响了。
  他眯懵着眼起身开门。
  小羊一手一个保温壶,用胳膊夹住叶筝两边的手,就这样抱着他,“叶筝!你怎么瘦了那么多?闲庭没给你饭吃啊!”
  “剧本需要。”他顺了顺小羊头发,“好了,进来吧,外面站着凉。”
  关上门,小羊把两个保温壶打开,餐具拿开水烫了,擦干,再递给叶筝。
  “好香啊……”叶筝端起其中一个保温壶,里面装的是艇仔粥,有牛肉、虾仁、鱿鱼,搅匀开,一口满满的全是肉。
  “好吃吗?”小羊翻出一个杯子,把另外一壶鱼汤倒出来。
  “好吃。”叶筝舀着粥说,“好久没吃过了。”
  “好吃就行。”小羊坐到叶筝床尾,用眼睛把叶筝从头到脚抻了个遍。不止瘦了,叶筝满身气性都不一样了,飘零、离乱、少言、冷涩,他无法给出一个精确的形容,像被泥沙重新雕塑过,眼睛鼻子还是他,但塑形出来胚子不再是他熟知的用料。
  像一片没有家的树叶。
  料必也是电影上的事,小羊不便过问,他默默等叶筝吃完保温壶里的粥。闹钟准点响起,叶筝按灭铃声,和小羊说:“现在要去剧组了。”
  酒店楼下有车在等他们,剧组的人都住同一栋酒店,他上车的时候顾明益也在,戴着个蒸汽眼罩在小憩。
  听见开门的声音,顾明益拉下眼罩,也很是困乏地同他打招呼,“早。”
  “早。”
  小羊跟在叶筝后面上车,他向顾明益介绍,“这是我助理小羊。”
  “噢。你好。”顾明益朝小羊伸手。
  “你好你好。”小羊微微哈着腰,用双手握住他,对他笑,“还请顾老师多照顾照顾我家叶筝。”
  “当然。”
  顾明益的助理是个女生,个子小小,总木着一张脸,“mandy,”顾明益叫她,“你今天有空就带小羊熟悉一下剧组吧。”
  mandy在车后排,腿上搭一块平板电脑,听见顾明益的安排也只是很浅地嗯了声,手指不停在平板上敲敲打打。
  到了剧组,mandy带小羊进了房车,叶筝和顾明益坐在取景器旁,听费怡给他们讲戏。
  “现在这个阶段,温别雨对周海更多的是好奇,他能看出来周海和他不一样,是棵被栽培过的苗子,他没接触过这样的人,所以他不确定周海知道他只是个打杂的之后,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他。”
  叶筝靠在座椅上,两片刘海被夹起,一支粉刷在他脸上扑扑扫扫,由化妆师替他定妆。
  “至于周海,”费怡走到顾明益面前,“周海本身有很强的自尊心,他需要温别雨这样一个对他好奇又顺从,能给他提供情绪价值的……玩伴。”
  手里的分镜稿被她搁下,费怡拿出浸冰桶里的葡萄酒,小刀切开瓶口胶帽,“你们有想要即兴发挥的地方也可以试着做,我不要求你们完全跟着剧本走。”她从助理手中接过帕子,擦干瓶口,螺丝钻旋入木塞中心,向上发力。砰一声,很浓的红果香气飘溢出来。一瓶grenache。
  红酒接进酒杯,费怡又说:“我希望你们能放松点,自由点,不用太过追求表演。我不太喜欢表现派的演员。”
  “你直接点名骂我就行。”顾明益浑不在意,“我又不玻璃心。”
  “不敢。”倒完酒,费怡将耳麦挂脖子上,“你可是莫朝导演亲自带出来的影帝,我一个十八线哪有资格点名骂你。”
  “不错嘛。”顾明益竖起拇指,感怀一笑,“普通话有进步,都学会阴阳怪气了。”
  纵目看他一眼,费怡抿了口酒,一张导演桌上什么都有,风油精、润唇膏、打火机、烟盒,她戴好耳麦,按下语音键,“a team准备好了吗?”
  通讯器沙沙两声,接道:“都好了。”
  “嗯。”她又转向叶筝和顾明益,“差不多我们就开始吧。”
  ·
  泽恩疗养院。
  今天是黎音生日,林振山和妻子袁溪挂念着这件事,说要到疗养院探望黎音。黎风闲提前到天虹剧团接二位老人家,到了疗养院后,他却没有下车。
  林振山拎了一袋他们自己做的包子,问黎风闲,“你不去吗?”
  “不去了。”黎风闲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后排,替两位开门,“她不想看见我。”
  林振山长长叹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径自下车,扶出老伴。近些年袁溪身子不好,腿脚尤甚的差,走路很慢。她一条腿先伸出来,左手搭住林振山,右手握着黎风闲,眼里似有泪光。她抬头去看四处的高墙、园林、亭台楼阁,风通过弧顶门廊,有药水的气味,顶楼上高矗的标志黯淡了日光,袁溪用手巾擦了擦眼角,声音抖颤,“风闲。”
  黎风闲俯下腰:“您说。”
  “是音音对不起你,但她也不想……”袁溪埋着头,眼泪滚下来,一滴一滴落在黎风闲手上。
  那般的沉重、焦炙、分崩离析,正如他之于黎音,也是由无数滴这样的泪铸建而成。
  把林氏夫妇送上了楼,黎风闲在他的车旁边看到另一道瘦骨嶙峋的背影。
  吴先秋吸着烟回头,粗糙、蜡黄,骨骼像撑不住他松垮的皮肤,在脸上堆出许多颓靡的皱痕。
  “风闲。”他叫他,“黎音最近还好吗?”
  “你来做什么?”黎风闲走到车边,钥匙解锁,车灯闪两下。
  “今天是黎音生日……我、我想来看看她。”
  “她不会见你。”黎风闲说。
  “我知道。”吴先秋动了动干枯的嘴唇,大概是想笑,但没能真正地笑开,“我只是这么想想。”
  “我还欠她一句对不起,再不说,可能没机会了。”把烟拧灭在手心,吴先秋掏了掏外衣口袋,拿出一张折得全是褶皱的纸张。两只手一点点摊开纸,露出左上角医院的名字。
  一张化验单。
  字迹打印得模糊,不知味、也不单调地绽开了。
  “今天早上刚拿到的。”吴先秋向天呼气,像是很费力,他终于笑出来,“可能是报应吧,肝癌,已经晚期了。”
  黎风闲靠车上,一直没说话。
  “你知道吧,人快死了,睡觉的时间变多了,一睡着总是会做梦,梦见黎音,梦见她第一次上台,梦见自己答应给她赞助,梦见她没有相信那三个人……”
  “说得太生分了吴先生。”黎风闲忽然看向吴先秋,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到那份化验单上,“什么叫那三个人。那是你的两位哥哥和弟弟,是你的血缘至亲。”
  “你!”不远处,袁溪失声大喊,“你怎么还敢过来!”她疾走两步,想朝这边过来,脚下却不小心绊了一下。
  “哎哟,你悠着点!”林振山紧忙拉住她的手臂。
  “你怎么敢的?!”袁溪这时候也顾不上仪态,撇开林振山的手,手提包挂在她小臂上啷当甩着,“你给我滚!滚!”她指着吴先秋,指尖有岌岌不可终日的战抖。
  黎风闲上前扶着她,沉声安抚,“您注意身体,我们先上车。”
  他揽住袁溪,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到车旁。袁溪双目烁利,上车前,她到吴先秋面前站定,仰脸盯他,汹涌的恨意一刀一刀滚在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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