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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陆培风收回目光,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说:“我好累,我想回家。”
  他想了想:“那回你家,我给你煮面吃?”
  “嗯。”
  路上陆培风问了些家常,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
  他比我大两岁,小时候住在我家隔壁,高中随父母一起搬走。我的事他大部分都知道,我爸住院那年他帮了我很多忙,我能在这个圈子里站住脚也多亏有他,就连我现在的公司也有他的一半,——当初创办时,他出大部分的钱,我出人出力。
  “章珺说你前几天生病了,严重么?”陆培风问。
  我回答:“感冒而已,没事。”
  “钱是赚不完的,别太累着自己。”
  “我知道——”我拖着长音回答,“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他无奈笑了:“你有个屁。”
  到家后我先进门,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新的拖鞋给陆培风,他看了眼鞋架上另一双拖鞋,不露声色地问:“你那个小男朋友最近不在么?”
  我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ok,小*友。”
  “他不小。”
  陆培风:“……”
  我贫够了,回答说:“不在,他拍戏去了。”
  说完我把包丢在沙发上,问陆培风:“需要我帮忙么?”
  陆培风回答:“不用,等着吃吧祖宗。”
  不用就不用,正好我也不想干。
  我躺在沙发上看陆培风在厨房忙碌,他脱了风衣和西服外套,衬衫挽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这么看他其实很适合过日子,他自己也不止一次开玩笑对我说,“要不咱俩凑合过得了”。
  每次我都说,“你自己凑合吧,我可不凑合。”
  二十分钟后,陆培风喊我洗手吃饭。
  我磨磨蹭蹭起来去洗手间洗手,回到餐厅,他摆好餐具,盛好了面,——两碗汤底浓郁、色泽诱人的西红柿鸡蛋面。
  陆培风说:“你家里竟然有西红柿,真稀罕。”
  我拉开椅子坐下,说:“上次章珺买的。”
  他叹口气:“我就知道。”
  我们两个有段时间没见了,我一边吃面,一边跟他闲聊:“瑞士好玩儿么?”
  陆培风撇撇嘴:“就那样,没什么意思。”
  “看来是没遇到有意思的人。”
  “我是去工作,不是去寻欢作乐。”
  “你说这种话完全没有信服力。”
  “……吃你的面吧。”
  我又想到什么,抬头看了眼陆培风,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哦对,还有件事。”
  陆培风问:“什么?”
  “江荆回来了。”
  空气凝滞三秒,陆培风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有情绪地“嗯”了声。
  “他回来继承家业,听说华誉现在都是他的。”我说。
  陆培风问:“你们见过面了?”
  “嗯。见过几次。”
  “几次?”
  “工作上的事。”
  陆培风不说话了,一段长久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还没有放下么?”
  这话问得太过直白和突然,我垂下眼帘,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小蕴。”陆培风很少这样叫我的小名,“离他远一点。”
  我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一抬起头,对上陆培风幽深的目光。
  “如果你们能在一起,五年前就不会那么轻易分开。”他说,“你和江荆,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9章 江总,稀客。
  我和江荆,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
  我们两个性格也不合适,我倔强沉默,他高傲偏执,其他情侣吵架、冷战、分手、纠缠、复合、周而复始,我们两个只需一句“到此为止吧”,就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这些我都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陆培风回去之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陆培风说“离江荆远一点”,可是多远算远,相隔地球两端还不算远吗?
  我的眼睛忽然很痛,不得不闭上。
  想要一点尼古丁来抚慰自己,但身躯好像被钉死在了床上,连起身拿烟的力气都没有。
  黑暗中兀的出现亮光,是手机在距离我一臂远的地方震动,我本想放着它不管,但震动声绵延不断,我只好撑着身子起来,用力伸长手臂将手机够到耳边。
  “喂?”
  “喂。”听筒里传出熟悉的声音,“谈老师,在干什么?”
  是祁修宇。
  我说:“没什么,躺着休息。”
  “没有想我吗?”
  “……”
  “好吧……算我多问。可是我想你了,这么久你都不给我打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蓬勃朝气,像一株茂盛生长的植物,把我从冬日的阴湿泥土里拖拽出来。我的心不由得稍稍软化,轻声问他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祁修宇呼吸一滞,再开口,声音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沙哑:“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会硬。”
  “硬了么?”我故意问,“让我看看。”
  “谈蕴!”祁修宇几乎咬牙切齿,“你成心的是不是?”
  我笑了:“嗯。”
  “你等着,我周末就回去找你。”
  “好,我等你。”
  祁修宇气哼哼地挂了电话,我猜他是去冲凉水澡了。
  房间重新恢复安静,我的情绪变得比刚才平静很多,应该感谢他的电话。
  很久以前医生对我说过,不要长时间一个人独处,要多出门、多晒太阳、多交朋友,和祁修宇也是那段时间认识的,那时他还是电影学院大二的学生,十九岁,会让人有负罪感的年纪。
  一开始我们两个只是偶尔一起打羽毛球,一年多之后才滚到床上,然后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到现在。我知道我一直在从他身上汲取能量,他也知道。我问他介不介意,他只说他怕给的不够多。
  后来我真的渐渐好起来了,不知道是因为药物,还是因为夏天的阳光、运动过后的汗水、忙碌的工作、或是祁修宇。
  我以为我会就此变成一个游刃有余的成年人,但江荆回来短短几天,某些时刻,我好像又回到一开始的样子。
  迟钝、消沉、阴郁、倦怠,像一块阴雨天的苔藓。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在自己身上闻到发霉的味道。
  我不想发霉。
  第二天陆培风出现在公司。
  他是个大忙人,一年到头都不会来公司几次。他一回来,工作室的气氛都变得严肃了,大家老老实实叫他“陆总”,和他说话都用敬词,这是我没享受过的。
  今天的工作在晚上,上午没什么事,我便睡了个懒觉才来。我来的时候陆培风已经到了,章珺悄悄告诉我,陆总今天不太精神,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来的。
  出于朋友之间的关怀,我拎了一杯咖啡上楼去找陆培风,他在自己办公室,背对着门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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