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丛钰不是好人,他烂得可怕。
他用针扎我的指甲,用锤子敲断我的腿骨。他用烙铁在我的身上留下各种各样丑陋的痕迹。
无人知晓。
没人教过我礼节,我便在沈丛钰的恶意操纵下,在宫宴上出了丑。
父皇震怒。
板子打在身上时很痛,可我的母后却只是冷冷看了我一眼,便温声细语地哄着沈丛钰,将他牵着离开了原地。
黑暗的冷宫,白色的雪花。
和鲜红的血。
我便是在这般落魄的情况下,见到了顾崇风。
我以为他帮助我是因为瞧我可怜。
可我后来才知道,他帮助我,是因为我长得像沈丛钰。
像沈丛钰,就因为一张脸。
就因为一张脸。
我不知道我此刻的表情应该是什么样,因为眼泪已然吞噬了我的视线。
但我觉得应该是狰狞的。
瓷片划过眼角。
我恨这张脸。
冰冷的鲜血淌入手心。
我恨沈丛钰。
瓷片扎破手心,划过指骨。
“咯吱——”
我恨命。
我恨父皇,恨母后,这个世界的所有所有,包括顾崇风。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我沈淮究竟差在哪里,才不值得被人喜欢。
为什么。凭什么。
泪水与血水混合,将那张漂亮的脸染得极其肮脏。我就用冷冷的目光盯着镜子看,看那张被我自己亲手毁得不成形的脸。
仿佛能从中得到几分嘲讽沈丛钰的快意一般。
可我又在折磨谁。
直到那双眼睛露出些迷茫之色来,我才认出,镜子里的是我自己,不是沈丛钰。
我在折磨我自己。
双手蓦地失了力气,瓷片跌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我疲惫地靠在椅上,双手脱力般下垂。
手心的鲜血顺着指尖下滑,落到地面发出一声又一声“滴答”声。
“滴答——”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被沈丛钰泼满冰水的寒冬。
水在身上结冰,水在地上结冰。
水在滴落结冰。
疯女人松开我的脖颈,转身毫不留情地拉过白绫。
“哐当”一声,板凳落地。
疯女人死在了我的面前。
“滴答——”
好像疯女人临死前的眼泪。
难不成我也要死了吗。
可明明应该是冰冷的,却怎么好像是温热的。
我抬眼一看。
啊,原来是因为顾崇风来了。
我便倒在椅背上捧腹大笑。瞧着他惊疑不定的目光,我戳了戳自己的脸颊,将那处的伤口又撕裂了许多,笑吟吟地问他:
“如何?顾将军,这张脸怕是以后都不能再被你拿来思念沈丛钰了。”
永远不能。
我是沈淮,不是沈丛钰的替身。
我是沈淮。
顾崇风,你为什么不肯再多看我一眼。
就因为我长得不再像他了吗。
第3章 沈淮啊沈淮
可我是沈淮。
我知道我要是装成沈丛钰的样子顺从顾崇风,他一定会对我心怀不忍,一定会先对我低头。
可我是沈淮啊。
我讨厌沈丛钰。
我不要成为他。
即使我知道顾崇风永远不可能喜欢我,即使我知道顾崇风喜欢的是我最讨厌的人,即使我知道只要我放弃我自己,就能讨到顾崇风的喜欢。
但我仍不肯放弃我自己。
不肯放弃我那微乎其微的自尊心,不肯放弃我那被父皇随手一写的名字,不肯放弃我的命。
我仰头望去,顾崇风眸中情绪晦暗不明,双拳攥紧似有千言万语要同我说。
我便静静看着他。
可他到底还是垂下了眼,一言未发离开了原地。
……呵。
又是不欢而散。
我缓缓低下了头。
手心的伤口深可见骨,我却从痛意中察觉到了快意,仿佛心脏被人握在手心把玩亲吻。
心上的痛意一点一点被身体上的疼痛抚平。
我仿佛陷入了一场极其美妙的幻境之中,那双冰冷的手渐渐抚过我的喉结。
窒息的快感让我飘飘欲仙。
死了多好啊,这样我的心就再也不会痛了。
脸颊布上潮红,我痴痴笑了几声,却又忽然在快感之中感受到了几丝痛苦。
不对。
我不想死。
我清醒地知道这种状态不对,所以我试图脱离这种状态。可坏情绪是阴晴不定的暴戾野兽,当我试图挣脱时,他便突然改亲吻为啃咬——
他要我死。
可我、可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我艰难地拽下掐紧脖颈的双手,不住打着哆嗦。
眼泪几乎快将我的视野吞噬殆尽,落到发丝,连灯光也好像变得模糊。
仿佛发丝被焚烧,正发出阵阵难闻的怪味。我终于脱力般跌坐在地,无措地捧着自己的脸大声哭泣。
脖颈上的掐痕清晰可见。
心脏上的疼痛终于渐渐消失,可身体上的疼痛却愈演愈烈。
快意与自毁,不过一念间。
我喘着气,终于缓过那阵难捱的情绪。
手心的伤口被眼泪浸湿,流出一滴又一滴血水,弄脏了洁白的衣衫。
风声呼啸,烛火摇曳。
我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去。
顾崇风在看着我,表情很平静。
但我却又莫名瞧出了几分不知名的情绪。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在他的注视之下,我很难堪。
他渐渐朝我走来。
我忽地反应过来,猛地退回角落之中。仿佛最不堪的秘密被公之于众,我移开目光,抓紧了衣角。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声音异常冰冷:“沈淮,你在哭什么?”
我闭了闭眼,躲开他的目光,冷声道:“关你什么事。”
但我却又不受控制地渴望着他的靠近。
再问问吧。
再多问一句,说不定我就说了呢。
可脚步声却渐渐远去。
顾崇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门外一片黑暗,门内灯火通明。
仿佛多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我捧着烛光,看着手背上渐渐凝固的血液,眼睫一颤,缓缓松开了手,自嘲一笑。
我又在自作多情了。
沈淮啊沈淮。
你真是……
有病。
第4章 落疤
顾崇风找了太医给我治脸。
冰冷的药膏被敷到侧脸,我却一次又一次固执地将伤口撕裂。
我凭什么做替身。
沈丛钰死后,父皇母后都把我当替身。
那无所谓,我不在意。
可顾崇风不行。
我要他记得,我沈淮就是沈淮。
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可他却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来看过我。
我一向讨厌东西脱离控制的感觉,比如疯女人的死亡,比如沈从钰的狼狈出逃,再比如——顾崇风的刻意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