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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贺昭心中本就不太舒服,听到对方这么问,胸口更是郁结了一股闷气。
  陈德宁是他身边的老人了,哪怕贺昭的气息稍稍变化,他都能感觉到不对劲。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立刻颔首退下:“奴才这就嘱咐下去。”
  夜色沉了。
  偏殿院内的海棠树影婆娑,微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贺昭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将谢云染放回谢家,这步棋走得是对还是错。
  其实他想要得到谢庭川,有无数种不费力气的法子。
  他是皇帝,对方是臣子,臣子不得违逆于君主。
  困住,锁住,关起来。
  这些法子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更简单。
  但是这不是贺昭想要的结果。
  他想要鲜活的谢庭川,想要会哭会笑的谢庭川,想要以前那个喜欢自己的谢庭川。
  所以,就算是不想做的事情,不能做的事情,他也得做。
  时至今日,贺昭心中还有几分希望——试图挽救他们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关系。
  云太妃走后,谢庭川再无掣肘。
  谢家那一家老少不过十几口人,若是谢庭川想,他完全可以在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悄悄撤走。
  贺昭扶着窗棂的手紧了几分。
  他想到了这种结果,但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接受这种结果。
  他现在在赌,赌谢庭川放不下西北三军,放不下谢家在京城中的所有亲眷好友,放不下……
  这个看起来比从前好一点了的贺昭。
  会吗?
  贺昭自嘲一笑。
  放不下应该不至于,但总归会有点不忍心吧。
  这不像是赌,更像是期待,乞求对方的怜悯。
  贺昭恍惚间想起了几年前在西北的一件事。
  他和谢庭川一起走散了,遇到了涟国斥候的尸体。当时的峡谷中在下雪,这人身上的战铠被人扒走保暖了,脸上冻得灰紫,死不瞑目。
  谢庭川不嫌他身上脏,还帮人合了眼,拾了些草叶枯枝盖在他的身上。
  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隐隐有决裂的迹象,贺昭语气不是很好:“这人死前说不定杀了不少我们的人。”
  “他身上没有伤口,是被活活冻死的,生前大概是个斥候,斥候负责勘探战地地形,有时候怕暴露行迹,会在一个地方待几十个时辰不挪动。”谢庭川的声音有些低沉,“即使走了,也该走得体面一些。”
  谢庭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战场上杀人不眨眼,战场外又能保持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他是真的……怜悯众生。
  贺昭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若是实在没有爱,怜悯也好。
  贺昭捂着自己的胸口,被太医换下来的纱布又染了血,桌上放着还冒热气的汤药,他一口都没喝。
  这是夜行贾府那晚上留下来的伤,断断续续地化脓又发炎,到现在都没有好转。
  ——爱也好,恨也罢。怜悯、同情,全部都可以。
  只要能够留在他身边。
  ……
  次日,谢庭川进宫请安。
  贺昭刚下朝,缓慢踏步走进紫宸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兰花香味儿。
  谢庭川身着武将官服,恭敬本分的模样,他微微颔首:“微臣叩见陛下。”
  “起来吧。”贺昭想要伸手扶他,却被人一下子躲开。
  贺昭的手滞在了半空中。
  “谢陛下。”谢庭川不卑不亢地起身,语气神色并无异样。
  贺昭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他挥了一下袖袍,坐在龙椅上:“明晚朕为你设了宫宴。”
  “微臣只是回西北巡军,并不是领兵出征,无需……设宴款待。”谢庭川自始至终都是垂着眼帘的,声色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
  “就当朕想让你多陪一晚不可以吗?”贺昭目光落下了身边的砚台,“帮朕磨墨吧。”
  谢庭川的步子有些沉重。
  贺昭觉得有些古怪,但是并没有问什么,毕竟这人在自己面前总是这般,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
  “昨夜云太妃下山了,朕将她送到了泰熙宫。这事儿可听说了?”
  贺昭问。
  谢庭川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点头道:“臣听说了。”
  “今早上朝,那些大臣都在指责朕。”贺昭轻哧了一声,“就差指着朕说骂朕不孝了。”
  云太妃是先帝临终前亲自下令,送去大寒山上守丧的。
  按照他们理解的意思,这位云妃这辈子都得在大寒山上度过了。
  ……除非谢庭川造反,将这贺家的天下给翻了。
  谢庭川沉着口气道:“三年丧期已满,云太妃只是出山,并未出宫。”
  “自从她从大寒山下来的那一刻起,朕就注定要被千夫所指了。”贺昭拿起笔,然后蘸了墨水,在奏章上草草写了两行字,“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抵抗这件事吗?”
  谢庭川翕动嘴唇:“微臣愚笨。”
  “你不愚笨,你只是不敢说。”贺昭道,“云太妃是谢家唯一的掣肘了,待她出宫,你们谢家便再无顾忌了。那些老官们才过了几天太平日子,不想见血了。”
  谢庭川磨墨的手指抓得青白一片,隐忍地阖上了眼睛:“谢臣无反贼。”
  “朕信你。”贺昭伸出手,将他抓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慢慢握在了手心中,“他们担心朕宠你太过,朕也时常想自己是否色令智昏。”
  谢庭川的气息乱了,他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忽然挣脱,后退了半步。
  贺昭有些愕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只见谢庭川直挺着身子跪了下来,叩首道:“臣愿卸任。”
  这话一出,整个紫宸殿静得落针可闻。
  贺昭的目光落在了他头顶官帽的翎羽上,僵着脸,问道:“卸任?”
  “卸去西北三军主帅和谢家的十万兵权。”谢庭川将头垂得更低,但是声音更坚定,“微臣先父和长兄皆在战场上尽义,谢家屡遭重创,早有了归隐之心。如今西北无战事,四海皆平。现下云太妃也无恙,微臣只想带一家老小平安度日。”
  “如此,陛下也不必为难了。”谢庭川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软涩的腔调。
  “朕什么时候说为难了?”贺昭想要钳他的下巴,但是想了想还是没忍心下重手,“你要带着谢家人走?”
  谢庭川唇色灰白,眼眸也黯然无光:“臣不走。”
  贺昭怔了一下:“什么?”
  “待臣安排好云太妃和谢家老小之后,臣会回宫。”谢庭川的声音有些发苦,“陛下不是想立臣为后吗,臣答应了。但还请陛下保守臣的身份,臣不想以云麾将军的身份进宫。请陛下对外说……谢庭川已被调去了西北,永不召回。”
  贺昭被这话激得站了起来,他赶忙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对方:“你说的是真的?临舟,你再说一遍?”
  谢庭川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只轻轻道:“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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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们,说件事。
  之前有一章,贺昭和谢庭川在商船上遇到了一个长得像怀王的小侍,贺昭说他是“biao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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