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是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口音是太原一带,中气尚足,略有燥郁,要是现在没上火,估计也快要上火了。
  竹枝枝惊奇道:“瞧你说的,没有胆量,哪里敢进来。”
  陆小凤:“……噗——”
  少女小声提醒他:“别笑那么大声,别人很没有面子的。”
  看别人装了那么老半天,不就是要显示出自己的威风来。
  他们要懂事点,给别人留一丢丢面子。
  浪子:“噗——好。”
  他尽量。
  四周清净,听了个清楚的丝绒黑袍人:“……”
  花满楼面具下的嘴角,往上翘。
  他听到了对方默默深呼吸的声音。
  ——对方在隐忍?
  ——隐忍什么?
  ——又是为何隐忍?
  君子默然思索。
  “石窟灵洞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地方,不知诸位客人的邀请函,可在?”丝绒黑袍人吐出一口浊气,沉声说道。
  他们将邀请函摸出,向前递去。
  站在右侧的黑袍人放下弓箭,将邀请函收了。
  丝绒黑袍人打开,一一看过。
  “既然是贵客,那就请随我来。”丝绒黑袍人将邀请函收起来,转身带路。
  庭院虽然是假的庭院,但是穿过曲折的长廊,越过假花假树点缀的假山池沼,便到了一处大堂。
  “这树上的叶子是青蝉翼做的,花朵是云雾绡、软烟罗、浮光锦。”花满楼将落在花叶上的手收回来,笑道,“这石窟灵洞的主人,可真是大手笔。”
  竹枝枝听不懂那些好听的名字是什么,可这并不妨碍她的精准理解。
  ——石窟灵洞的主人,是个有钱人。
  再看那大堂朱红大门,铜环沉沉,上面的铆钉还上了一层金漆。
  金光在火光下流动。
  朱红大门被两个黑袍人缓缓推开,竹枝枝他们成了第一批到来的客人。
  大堂很大。
  ——像个四千米的大操场。
  少女不甚浪漫地想到这个朴素的比喻。
  大堂门口铺了红地毯,直通上座。
  上座的那把椅子金光闪闪,位于高出底下坐席九个台阶的地方。
  红地毯两边,高高架起的铜盆里烧着灼灼的火。
  火光跳动。
  “你们在山洞里面烧火……”竹枝枝真切地担忧道,“不会把我们全部都闷死吧?”
  氧气被消耗殆尽,最终一氧化碳中毒,悲催死在多人山洞什么的。
  想想就觉得死得不值得。
  “……”丝绒黑袍人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我们自有通风的办法,不劳费心。”
  “当真?”少女求证,用最诚恳的语气说道,“我可不想和你们死在一起。”
  过分的诚恳,容易演变成嫌弃。
  丝绒黑袍人就感受到了嫌弃,他几乎要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自然。”
  竹枝枝拖着长长的音道:“哦——那就好。”
  一副终于放心的模样。
  未免久待被气死,丝绒黑袍人让他们自己按着邀请函上的数字,自己找位置坐好,他就不奉陪了。
  “一定要按数字落座吗?”竹枝枝问道。
  丝绒黑袍人阴森森笑道:“贵客可以试试不按。”
  “哦。”少女摇头,真诚道,“不了,我是个有礼貌的客人,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丝绒黑袍人想要摔门而去。
  他觉得这!位!贵!客!对“礼貌”二字,似乎有所误解。
  可惜,凭他一己之力,没办法做出摔门的气势。
  丝绒黑袍人只好一甩袍子,大步离去。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沉不住气。”竹枝枝抱臂摇头,深深叹息。
  她想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想当年,她都是被丢下这句话的人。
  陆小凤:“……我看他可比你年长得多。”
  少女从善如流地改口,重新配上莫可奈何的叹气声:“现在的老人家,可真是不沉稳,还不如我们年轻人。”
  花满楼无声浅笑。
  “我觉得我眼光不行。”陆小凤找到数字,大马金刀地坐下。
  花满楼配合接话:“哦?怎么说?”
  “从前我觉得花满楼是个纯纯的君子,后来发现竟然不全是;初初与枝枝姑娘相识,我又认为枝枝姑娘是个老实可爱得过分的小姑娘,结果仍旧发现不是。”陆小凤叹气。
  浪子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说,我的眼光是不是很差?”
  竹枝枝坐下,伸了个懒腰,转着自己的脑袋。
  她的眼睛虚虚眯着,像是有些困倦。
  视线无意扫了一圈似的。
  “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陆小凤你也不必太过在怀。”花满楼温声安慰道,“反正我们两人,也不会是你最后一个看错的人。”
  少女:“噗呲——”
  这一次,忍不住笑的就是她了。
  “花满楼……”陆小凤幽怨地酌酒,“你学坏了。”
  “嗯。”君子也认,“毕竟近段时间,与你朝夕相对,也是难免的。过段日子,事情结束就好了。”
  竹枝枝:“……”
  军校生不善掩饰情绪,当即拍着桌子大笑。
  笑死。
  团欺陆小鸡。
  果然名不虚传。
  陆小凤:“……小姑娘家家的,你能不能笑得收敛点。”
  少女笑得厉害,勉强抽空回答,果断道:“不能。”
  笑死个人。
  她要是能收敛,会锤桌子?
  她顶多能控制住,不把桌子锤裂。
  ——穷人,是没资格笑到将桌子锤裂的。
  心塞。
  竹枝枝豪放的大笑声,混合锤桌子的声音,不止回荡在大堂,还回荡在一处窄窄的房间里。
  在这窄小的空间里,墙壁上镶嵌了一个个铜管,毫末的声音都能被放大。
  更不用提大笑和木板的嘎吱声。
  房间的人眉头紧蹙,似乎已经没办法忍受那尖锐的声音。
  他支着额角,指骨抵着自己的太阳穴,揉了揉。
  在他面前,还有一些竹管,竹管不传音,但是透过一面面镜子,也能看清楚大堂里的人在做什么。
  “你再拍,桌子就要死在你手里了。”陆小凤没好气地说道。
  竹枝枝“哦”了一声,稍稍收敛住笑声,趴在花满楼肩头,笑得浑身颤抖。
  “小心点,别笑岔气了。”花满楼伸手,在少女后背拍了拍。
  陆小凤旁边坐着的傅红雪,就像木偶人似的。
  无论他们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他都坐在那里,不动不言语。
  陆小凤差点都要以为,自己旁边是没有人在的。
  少女笑了老半天,总算是停了下来。
  窄小房间里的人,眉毛也总算是舒展开来。
  他们来得早,很长一段时间,大堂除了他们以外,别无一人。
  只是他们半点局促和不耐烦都没有。
  不仅没有,还相当自在。
  “猜,多少。”竹枝枝手心朝下,握成拳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