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等雷星宇回答，姜姜撒腿就跑。
  ——无事献殷勤，定有蹊跷。
  她才不中招。
  少女这样想。
  “傅红雪, 我还买了十件不同的衣裳和搭配的首饰发带。”姜姜自然地接过刚刚被打断的话, “我还给你买了呢。”
  傅红雪踏出的左脚停了一下, 他看着前面的眼睛转到了少女身上。
  “不用。”
  ——他自己也有衣裳, 够穿了, 不必再买。
  “可是我都付钱了，就等明天取货了。”
  少女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好像他不收下就是在欺负人一样。
  ——占了人家床铺一晚，总得赔礼道歉，意思一下。
  傅红雪定定地看着少女的眼睛，许久才收回。
  他慢慢拖着自己的右腿，又开始往前走去。
  “我不需要。”
  “当作付房费也不行？”
  “不用。”
  “那好吧，我就留着，看什么时候可以改成合适自己穿的男装。”少女无奈地说道。
  傅红雪不再说话。
  姜姜也不太在意。
  要是傅红雪和她滔滔不绝地讲话，她才会觉得奇怪呢。
  故事简介可说了，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少女悠然地背着手，又开始慢慢地看起四周的商品来。
  她几乎是和傅红雪并肩在走了。
  街道真的很长，他们走到大中午才走到了城的一头。
  过往的目光都诧异地看着他们。
  似乎很不明白，一个美丽可爱的少女，为什么会和这么样一个滑稽可笑的跛子走在一起。
  傅红雪握着他漆黑的刀，漆黑的眼睛一直看着前面。
  难听的话他都能强求自己忍耐，何况只是眼神。
  少女倒像是浑然不觉。
  或许她觉得置之不理才是最好的办法。
  傅红雪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他自然选了一个面摊就坐了下来。
  凳子油腻，桌子油腻，老板的手也很油腻。
  送上来的碗还是豁口的，一点儿也不怕刺破客人的嘴。
  少女看起来并没有坐过这么简陋、脏污的地方。
  她蹙着眉，盯着凳子和桌子看了许久。
  傅红雪握刀的手紧了。
  姜姜朝老板挥手：“老板，你过来一下。”
  老板是个憨厚的胖子，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难怪生意还很不错。
  “客官来点什么？”
  少女摆手：“先不了，我只是想问一下，我能不能把这凳子换了。”
  老板用肩膀擦了擦耳朵：“换了？”
  少女点头，肯定地道：“换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麻烦你，我给你换一张新凳子，你让我坐在这里就行了。”
  老板似乎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姜姜愉快地让隔壁的小饭馆做了两菜一汤，扛了一条新的板凳，送到街角的小面摊。
  傅红雪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一下，接下来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低下头，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面条。
  他不但挑面的动作慢，咀嚼得也很慢。好像这一碗汤水寡淡，面条黏糊的食物是什么难得的馈赠，非得要这么认真对待不可。
  姜姜今天胃口很一般，只吃了两碗饭就不想吃了。
  桌上的饭菜和汤都剩了不少。
  隔壁赤着脚，干苦力活的汉子好几次都忍不住把目光落到这饭菜里面。
  这汉子的年纪已不算小了，两鬓都开始有些花白。
  他似乎已经忍不住了，开口道：“姑娘，你这饭菜还吃吗？”
  刚说完，他自己就脸红了。
  这姑娘对面还坐着一个少年，他们明显就是一起的，少年还不曾伸过筷子，他却来问。
  可他摸了摸自己兜里的几个铜板，想起了自己生病的老婆和年幼的孩子，最终还是问出口了。
  少女似乎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收敛好了神色。
  “不吃了。”
  汉子在还算干净的衣服里侧蹭了蹭自己的手，一张脸已经羞得通红了。
  他看起来仿佛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拼命压低自己的声音好显得温顺一些：“那我可以把这些饭菜端走吗？我吃完会把盘子还回去的。”
  少女抱着手臂坐在干净的条凳上，眼睛里盛了一湖碧水，清凌凌的。
  她说：“好呀。不过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汉子的心先是凉了一下，然后热血直冲上头顶。
  他几乎要忍不住落荒而逃。
  “第一，你把这些饭菜端走；第二，你把这些饭菜全吃光，一点儿也不能剩下，那我就送在场所有的人，一盘红烧肉加三十个白馒头。怎么样？”
  ——有两个菜，她都只动了一筷子，不打包就浪费了。
  汉子的热血冲上了眼眶，没能到达头顶。
  “我还没见过有人的胃口能把这些东西吃完，很是好奇。如果你能吃光，那么你们一、二、三……加上老板一共九个人，全算上，怎么样？”少女手肘枕在桌上，托腮看着他们。
  当然没有人说不好。
  他们都是些出卖劳动力赚钱的汉子，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铜板，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肉。
  汉子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欢呼之中把饭菜一扫而空，肚子里填满的感觉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他差点儿就要流下眼泪来了。
  姜姜果然信守诺言，给他们每个人买了一盘红烧肉加三十个白馒头。
  红烧肉色泽鲜亮，白馒头也香软。
  汉子忽然跪了下来，冲着避让几次的姜姜“叩叩”地磕了几个响头，才转身离开。
  傅红雪却像是什么也没看见，吃完面条，将铜板放在桌面上，就慢慢地踏出自己的左脚，再慢慢地拖着自己的右脚，离开了面摊。
  面摊老板叫住了傅红雪：“这位公子，饭钱就不用付了。”
  傅红雪不用问，也知道老板是什么意思。
  他在感谢姜姜的仁义之举，却免了他的饭钱。
  傅红雪没有停下脚步，只道：“她是她，我是我。我付的，是自己的饭钱。”
  他走得很慢，脚下的沙尘滚滚而过。
  第77章 4.换个地方住
  沙城的秋很冷。
  风吹过长街, 沙尘做刀，生刮人肉。
  少女不是很在意地对面摊老板说道：“他说得没错，他是他, 我是我，老板你就收下好了。”
  老板忐忑地去瞥少女的神色，看她眼睛里并无愠色，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才放心地把桌上的铜板给收了起来。
  姜姜又重新背着手, 顺着街边一路溜达。
  偶尔有擦肩而过的行人, 背着她，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来。
  少女就衔着嘴边的微笑, 微微垂眸。
  傅红雪忽然停了下来。
  少女还在看颜色艳丽的披肩。
  “这座城里的小偷无赖都盯上你了, 你不应该这么做的。”
  少女惊讶地转过身来, 看着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少年。
  仿佛不敢相信这句话出自少年的口。
  傅红雪仿佛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讲完就继续慢慢地，拖着自己的腿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