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就像那些每日为了几个铜板就几乎要耗费所有心血的人一样,在他们的眼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今日一定要赚到十个铜板。而这十个铜板,或许仅仅够他们度过一日。
然后。
便是这样一日又一日重复。
沉沦其中,不得挣扎。
“我真的没事。”花满楼伸手,反握着少女的手,语气比平日更加温柔和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话?”
姜姜左看白徵筠,右看楚留香,眼神很是无助。
“哈?没……没有吧……”
这话说的,她都有些不敢肯定了。
花满楼心里有些失望,但总算是能整理好自己刚才的失态,重新摆出一张温润笑脸来。
“那我们就拿着香烛去那边,一起拜拜神?”
他拿了一个篮子,放下银子,拉着姜姜往上香的地方走。
姜姜懵懂地睁着眼睛,看着花满楼重新被骄阳照亮的侧脸,就跟着走了。
白徵筠一脸疑问。
他拍了拍楚留香的胳膊,一脸不可置信:“你家表弟就这样当着我的面,拐走我妹妹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拿了个篮子,起身跟了上去。
他实在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李大野拉住也想走的白徵筠:“氪金狂人,锦鲤真是你妹妹啊?”
“关你什么事。”白徵筠扯回自己的衣袖,给了他一个白眼,“待会自己机灵点儿跟上来,掉队了没拿到分别怪我们。”
他没心情唠嗑。
李大野狂喜,直接将摊子丢了,拿着一篮子香烛跟上。
“大神,等等我。”
花满楼听着旁边拜神的老婆婆动静,跟着从篮子里面找出香烛点燃,俯首拜三拜,再插到炉子里。
上完香,还要烧纸钱,摆五谷、生肉祭品。
最后,写上祝福抛到炉子后面的船里,待会儿会有人开船倒入海里,送给龙神,带去各路神仙那里。
抛完祝福,就得回到香炉前面,跪在地上,磕头拜三拜。
整个拜神的过程,花满楼都显得无比认真、虔诚。
照猫画虎还画出个猴样来的姜姜,拜完神后,靠近花满楼耳边,小声问:“花花信神?”
小姑娘说话时的气息,就喷在耳垂上。
君子耳根瞬间红透。
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不信。”
姜姜歪着脑袋看他脸上表情:“哦。那你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认真吧?”
不愧是花花呀。
也不是。
他不信神,只信脚踏实地的每一步。
只是……他刚才许了一个愿,希望所有人都能跳出这个怪诞的游戏,好好活着。
倘若真有神灵,哪怕他心中不信,对方感觉到他的诚意,想必也会不吝满足。
“嗯。”花满楼起身,将小姑娘也拉了起来,“认真一些,或许能让结果好一些。”
姜姜笑道:“那肯定能。”
花满楼将帕子递给她:“承你贵言。擦擦手。”
“我也不信神。”姜姜伸手接过帕子。
小姑娘清脆、充满活力的声音,在君子耳边清晰回响。
她说:
“但我许了一个愿望,那个愿望最简单不过了。”
“就叫……”
“花花心想事成。”
第128章 22.弑神者
春风不动, 棕榈十里。
厚重云层之下,花满楼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失去原有节奏。
他指尖一动, 伸手想要去拉姜姜的手。
跪下拜神的人抬头,一看,两人指尖之间,日光从云头露出来一丝,路的那头, 也出现了仪仗队的踪迹。
“来了, 来了!”
人群激动起来。
四面八方拜神的人,将他们携裹着, 往前冲了好几步。
衣袖与衣袖擦过。
姜姜转头去看花满楼。
温润君子对她露出个浅浅柔和的笑。
她也不由笑了, 眼里闪烁着火烛跳跃的光。
海上。
浓雾凝滞不动。
庄严肃重的曲子, 从远处遥遥传来。
似乎是哪一首祭祀时候的曲子,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
姜姜刹那间仿佛看到了沾满黏腻鲜血的脚,一截破败的裤腿, 全是干涸的黄泥, 一步一步, 向着前方迈去。
中途狂风暴雨,山呼海啸,野兽嘶吼, 兵戈加身, 那瘦瘦的一节脚腕, 依旧不停, 往前往前……
走到皮肉干枯, 走成白骨,便倒下铺路, 让后面那同样带着黏腻血迹的赤足,踩着她或他的枯骨,踏高一层,往前一步。
如此,生生不息。
咚!嗑。
四周所有人蓦然跪下,朝着祭祀乐曲传来的方向,跪下磕头。
他们神情虔诚,满是对神明殷切的期望。
一年渴盼的心愿,走攒到了今日,等着在心中与神明诉说。
直愣愣站着的姜姜和花满楼,在此刻显得无比打眼。
姜姜是绝不信神的,她没有半丝要跪下的意思。
她可以为祭祀乐曲里,那些蓦然出现在脑海里面的尸骨跪上一跪,却绝不会为虚无的神而跪,更遑论,他们已知道了这所谓的“神”,到底如何来。
旁边的人余光瞧见了,都抬起一双谴责的眼看着她。
一时之间,四面合围的人,都抬头看了过来。
那为了生计熬得青黑的眼袋,配着一双黝黑不见光泽的眼,显得无比诡异。
哪怕此时日光仍在,只是阴云占了上风,她也猛然生出一种被野兽毒蛇盯着的感觉。
这时,背后伸出来一只手,将她拉出人群,藏身道路草木之中。
姜姜扭头去看。
——是花满楼。
温润君子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
姜姜抬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一双眼睛往两边看去。
——好家伙,藏在这里面的人也不少。
看来不想莫名其妙就跪的人,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嘛。
他们从枝叶的缝隙,看仪仗队折向沙滩,朝“蓬莱境 ”走去,开出一条铺着鲜花和毯子的路。
两边穿着宽大衣裳带着高大发冠,衣衫鲜亮的人将视野挡住,他们无论怎样,也瞧不清楚走在前头那人的模样。
“那应该就是老王爷了吧?”姜姜用手挡着,踮脚在花满楼耳边说话。
小姑娘说话的气息,直接将君子耳根染红。
姜姜初时还没注意到,发觉温润君子一直不回话后,她将偏向外面的视线转回来。
这一眼,她就瞧见了通红如鸽子血的耳垂。
姜姜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几乎要整个人都贴上了花满楼身侧。
她的脸也红了一下,往后退了两小步。
“是。”
花满楼这时才回道。
浸染身侧的味道淡了一些,君子手脚的僵硬才好了些许。
“啊?”
姜姜都忘了自己前面说了什么了。
“前面那人……”花满楼解释道,“应当就是老王爷了。”
“哦……”姜姜忽地有些不知道要把手脚放哪里,视线也到处乱转,可总时不时就落到君子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