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尤其,在对方意图这样明显的时候。
一查出那毒的来源和作用,周钊便意识到这是凶手想要嫁祸。自己跟沈荔关系匪浅,很可能为了遮掩便按下不提,顺带将凶手的线索也抹去。
只是这样一来,如果不能一口气查出真凶,倒也确实不便从中操作了。
万一叫消息泄露,动摇军心,后果更是严重。
周钊便加快了查案速度,这种放在京城里十天半个月都没结果的案子,竟然五六天就有了结果。
“......拿刀来。”他皱着眉对周雨说。
若沈荔再次,定能认出这跪在他脚边的人,就是那天与她搭讪的苏歇。
周钊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只叫人把他绑好,长刀挥下,只剩点点血迹在靴上。
原本该立刻去看沈荔,但他垂头看了看,又叫人拿来帕子,把血迹擦得干干净净。
周雨在旁边笑言:“人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看也不尽然嘛!”
但预想中的瞪视并没有到来,周钊抬起脚,深深吸气,径直出了帐子。
一边往沈荔的帐子走,一边想着前几日他提审周家兄弟的事。那时他便知道,军中暂时还没有人知道这二人身份,否则斩草除根,直接下毒给他们不是更好?
不过虽然不知道,但光是‘疑似’,已经是一条极好的情报。
周良一贯不争不抢、平和中正,恐怕也是撞破人家传递情报,才被杀人灭口......
一抬头,已经是沈荔的帐子。
还没走近,就听见楼满凤絮絮叨叨的声音:“......他那个人,冷酷无情,做事做绝,能是什么好东西.......”
周钊嘴角一抽,摆摆手,让帐子前惊疑不定的兵士不要在意。
正要抬脚进去,就听见沈荔安抚那跳蚤一样的楼世子:“周钊毕竟是一军统帅,做事顾全大局,要求稳、求快。”
“既然杀了人,凶手第一反应必是要逃的,只有立刻封锁、搜身,才能让他逃无可逃。”
“至于我的嫌疑......”
沈荔说到这里,话音一顿。
周钊渐渐浮起的心情也跟着一顿。
“其实我倒觉得,他并没有怀疑我的意思。”沈荔想起自己手中的纸条,“只是线索指向我,不能不这么做,否则他在军中威信受损,比这件事的影响还要更坏。”
“可是......”楼满凤还有些不乐意。
“我知道你不是想不通,只是担心我。”沈荔说话并不慢,听上去却一点不显急躁,仿佛并不是一个嫌疑深重,被关在帐子里的嫌犯,“但是有一个杀人犯还没有抓到,就在我们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楼满凤还在嘟嘟囔囔,周钊却已经听不见了。
正是如此。
沈荔所言,正是他所想。
让沈荔完完全全猜中了他的心思,这对周钊来说,本该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一个掌兵的将领,怎能容许人如此轻易地了解自己所思所想?
但他却抑制不住地欣喜起来。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唇角微扬,正要抬脚进去,却听楼满凤又问:“沈姐姐能猜中他、体谅他,他却没办法坦诚以对,并不愿意信赖,什么都没有告诉沈姐姐。我是为这个不平呢!”
帐子里沉默片刻,不知是不是两人品了口茶,歇了一瞬。
周钊在外头站着,心也跟着上下浮动,半点不安稳。
“......我想他这样做,心里也不好受。”沈荔慢慢说,“只是不得不处,立场使然而已。”
楼满凤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说:“但你好像不是那么喜欢。”
他对人情绪的敏感总是叫人惊讶,沈荔叹口气,也不否认:“智上觉得是应该,情感上却不同。”
“我懂我懂~”楼满凤看她神色如常,语气也轻快起来,“就像我也觉得我娘该把我撇开,从我舅舅家里挑几个小的培养,但她这样疼我爱我,我依然很受用一样。”
沈荔凝神想了想,微笑道:“的确如此。”
周钊在外头听着,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做了这样的决定,自然也接受沈荔的一切反应。但就在这时,楼满凤忽然道:“照这样说,乔裴是不是沈姐姐你最中意的那一种男子?”
乔裴?
“你看,他虽大权在握,但又像是没什么公事要做,整日赖在沈记。”楼满凤一样一样数,“身份上来说,能给你许多庇护——虽然你并不需要,但至少看着不寒碜。”
“态度上,却又一点不含糊,仿佛没有别的立场,只以你的态度为最紧要的。”
“如此说来,他岂不是......”
“哗”的一声,帐子被人掀开。
周钊站在门口,脚下是一筐炭火。
“我来给你送些东西,夜里凉,如今分开看管又不能点火,不要着凉才好。”周钊笑着说,“再就是,事情有结果了。”
脸上挂着笑,周钊心里却冷嗖嗖的。
爹的,那乔裴,又是个什么人物?不过是整日往沈记跑,没个追求的食客。
居然也能跟他并列,摆在同一句话里比起来了?
第100章 异样
不配并列的乔裴, 此刻正在宫中,等待皇帝召训。
“微臣见过陛下。”他伏下身,恭敬行礼。
外头正在飘雪, 皇帝一行过来,虽然有太监前仆后继为他打伞,却也不免沾湿衣角。
于是刚进门,就脱了外袍, 叫人拿去炉子上烘干、烘热。
貂皮镶边的帽子也摘了,搓着手龙行虎步进来, 直接到了炭盆边取暖。
一瞥,见乔裴倒还是穿一身白,不过是单衣之外加一层薄袍子,不由笑了:“到底是年轻,穿得这样少,竟也能成?”
“臣不过仰仗陛下威仪, 故并不惧天寒而已。”乔裴一板一眼道。
这么多年, 他嘴里说出来的奉承话, 永远都不是旁人那样的调调。
皇帝听得莞尔。事到如今, 他也不吝给两人之间留几分缓和的余地。
信手翻过桌边的折子,只扫一眼,就扣回去。
他语气淡淡:“你是打定主意了。”
乔裴并不起身,白袍角如莲花瓣,铺开在斑斓的绒毯上。
只是将背挺直起来, 语气仍谦恭:“臣才疏学浅, 并不堪此大任。还请陛下, 另择他选吧。”
若说惊讶,皇帝是没有的。恼怒呢, 也许隐隐有一些。
但这不是对乔裴的恼怒,而是对一切超出他掌控、不听他安排行事的恼怒。
“你与执儿政见不合,朕是知道的。只是他未经人事,想法粗浅些,这也不算什么。”
皇帝在一旁榻上坐下,语气很和缓,却并没叫乔裴起来:“你想办成的事,几时失手过呢?”
“有的皇帝,御下有方,一意按着自己心意行事,却也没见河清海晏、江山万古啊。”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不可谓不重,但乔裴声音里并没有丝毫强掩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