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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虽然他在梦里希望听到的话,并不是当下听到的这些。
  梁辰垂眼,“嗯”了一声。
  陈仅歪过头看他:“你生气了?”
  没料到会被追问,梁辰一惊:“嗯……啊不,没有。”
  陈仅笑一下:“谢谢你。”
  “……谢什么?”
  “大人有大量。”
  梁辰心说其实我也没那么大方,不过被称作“大人”总比“小孩”要好。
  不禁勾了下唇角,梁辰心想,偶尔被“针对”一下,好像也不错。
  被问起在这里做什么,梁辰说:“看风景。”
  客观来说,梁家的玻璃花房造景一般。植物的分布没有层次且品种凌乱,进门一盆生意人家必备的发财树,往里走还有老年人最爱的君子兰,各种颜色的月季被养在光线最好的位置,零星几棵天南星科植物分布其中,一棵长得像圣诞树的鸭脚木旁边,莫名其妙搭了盆瘦弱的山茶花。
  植物爱好者陈仅看了直摇头,可毕竟是在别人家,没立场动手改造。
  不过那盆白色的山茶花倒是越长越好——虽然仍然只盛开一朵,但花瓣层叠舒展,白得晶莹剔透,旁边的叶片也宽阔油亮,好像全部的营养都集中到这朵花上,拂过的每一缕清风,浇入的每一滴甘霖,都在竭力地托举他,帮他绽放,助他散发幽香。
  当然,还需要光。
  陈仅不自觉地朝旁边看过去,梁辰正仰起脖子望向夜空。
  夜晚的温度比白天低,头顶开一扇天窗,吹进来的风不着痕迹地沾染草木泥土的芬芳。
  今天初八,上弦月隐没在稀疏的云层后,朦胧而饱满的半圆形。
  从陈仅的角度可以看见梁辰的喉结,清晰分明的凸起形状,动起来如同山峦起伏。
  “那现在呢?”梁辰忽然问。
  “……嗯?”
  “心情怎么样?”
  原来还记得他刚才说的“心情不好”。
  并且恪守距离,遵守之前的承诺,陈仅不想说,他就不主动问。
  梁辰只会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在身后,在他需要的时候陪着他,不动声色地为他驱散阴霾。
  抬头看,遮挡月亮的云雾散开,微凉月光柔和地洒下来,照得山茶花呈现一种玉般温润的白。
  听过一个不科学但浪漫的说法,太阳的背面是月亮,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两面。
  陈仅忽然发现,梁辰是那么的贴合这个说法。
  他像太阳般耀眼,也如月光般温柔。
  他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好?
  冷不丁浮现在脑海的问题,让陈仅心下一惊。
  ……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旁边的梁辰没等到回答,转过来看向陈仅:“还是不开心?”
  他问得那样认真,让陈仅慌乱一瞬:“没有。”
  梁辰笑起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罐可乐递过去:“喝了这个,消灭最后一点不开心。”
  说得那么笃定,仿佛可乐是什么灵丹妙药。
  陈仅却像是信了,伸手接过来,盯着那红色罐身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这罐可乐,或许是他们俩去江北养老院考察的时候,梁辰在路边给他买的。
  当时他没喝,梁辰把可乐放在车篮里,说“等渴了再喝”。
  还以为可乐被落在了共享单车上,或是被梁辰自己喝掉了。总是无论是不是那一罐,它兜兜转转,又回到他的手里。
  陈仅一时晃神,手指扣住拉环打开,无数气泡破裂的刺啦声给人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喝一口,仿佛全身的毛孔都打开,陈仅突然想到:“昨天的考察报告。”
  梁辰:“什么?”
  陈仅拿起被丢在一旁的笔记本,翻开:“趁现在,我们讨论一下。”
  梁辰:“……”
  这算不算强制加班?
  虽然不情不愿,但这个班梁辰到底还是加了。
  开发部已经就养老院的项目展开总体规划,陈仅负责环境景观设计,接下来的日子不是在工地就是在和开发部沟通讨论,哪怕有顾盼帮他分担,也忙到脚不沾地。
  直到一个相对空闲的周末,陈仅在家昏睡一天,傍晚爬起来打算炸块猪排慰劳自己时,瞅了一眼桌上的台历,意外地发现明天竟然是5月20号。
  生日那天清晨,陈仅先是接到奶奶的祝福电话,然后到办公室,收到来自部门同事送的一束花。
  准确地说是部门的女同事。陈仅平日里心慈好善,替女同事递请假条,为生理期身体不适的她们代劳的事更是没有少做,女生们在他生日前一合计,集资给他买了束花,上面插着的小卡片上称呼陈仅为“女性之友”,陈仅没忍住笑了一下。
  上午平静地过去,临近饭点,陈仅抱着一大摞文件从开发部回来,腾出一只手点桌上的手机,看见上面有两条未读消息。
  是梁霄寒发来的,一条是正在上映的电影截图,第二条是文字:想看哪部?
  扫一眼,都是爱情片,陈仅没兴趣,回复:都不想看。
  梁霄寒问:那晚上一起吃饭?
  陈仅整理文件,没有立刻回复,梁霄寒又发一条过来:礼物放在你桌上,看见了吗?
  桌面巡视一圈,看见放在键盘上的一个精致的木质盒子。
  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棵盆栽——不,是仿真盆栽,巴掌大的条纹瓷盆坐在胡桃木底座上,里头栽种的“植物”是陈仅喜欢的龟背竹,无论叶片纹理还是形状都可以称得上精准复刻。
  可惜手感与真叶片完全不同,塑料质感硬且剌手,陈仅只摸了一下,就把盆栽放下了。
  桌角有盆公司集体采购派发的橡皮树,另一边是庄晓梦自己养不好送来托他代养的白掌,连工位前面和侧面的挡板上都被挂满空气凤梨,新来的仿真盆栽无处安放,陈仅只好暂时把它摆在图纸堆上。
  下午,开发部的同事说草图上有个尺寸不太对劲,陈仅看了下也拿不准,决定去工地现场重新测量。
  去的时候天气尚且晴好,到工地已经乌云遮日。
  陈仅抓紧时间,测距仪量三遍,卷尺再量两边,确认无误后收起笔记本,正要返回,一声闷雷在耳边炸响,紧接着豆大的雨滴乒乓落地。
  陈仅没带伞,只好举起笔记本挡住脑袋。他莫名觉得好笑,不知道为什么,生日这一天总是会下雨。
  工地现场那么大,跑到外面马路得好半天,陈仅料想这雨不会下太久,不想浑身湿透,索性站在墙角背风处躲雨。
  等了一会儿,口袋里手机振动。
  由于陈仅的手沾满雨水,好不容易把手机摸出来,差点失手掉地上。
  电话接通,梁霄寒先开口道:“抱歉,临时有个饭局,今晚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陈仅愣了一下,把到嘴边的“我在外面”,还有“这里下好大的雨”咽了回去。
  他“嗯”一声:“没事。”
  好在这次并没有抱什么期待,所以也没有太多的落空感。
  梁霄寒说周末有空,已经订好了桌,到时候来接他。
  陈仅闷声应下,挂断电话,抬头看破了个洞似的黑沉天幕。
  大雨袭击了一切,也冲刷掉了一切。
  突然手中的手机再度振动,陈仅低头,屏幕被雨水糊得看不清,他几分懵然地接起来,电话里停顿几秒才出声:“……你在哪里?”
  陈仅嘴唇开合,机械地回答:“工地。”
  “我已经到了,你在里面?”
  “嗯。”
  “别挂电话,我来找你。”
  话音落下没多久,陈仅就看见雨幕中浮现一道颀长身影,那身影在奔跑,越来越近,直到站在面前,陈仅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手在眼前挥了挥,梁辰喊:“陈仅……陈仅?又看不见我了?”
  陈仅回过神来,“嗯”一声,又摇了摇头,然后移开视线,看向梁辰手里的东西。
  梁辰这才想起自己带了伞,忙举起撑开,把陈仅纳入伞下。
  顺便把一并拎在手里的梅花糕递过去:“刚路上碰到,顺手买了几个。”
  塑料袋外面沾着水滴,里面蒙一层水汽,显然刚出炉,还是滚烫的。
  只犹豫片刻,陈仅便接了过来。
  伸手的时候,自袖口露出一截手腕,梁辰眼尖地发现,那条带水仙花吊坠的手链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陈仅问。
  “你部门同事说的,我正好去那边送份材料。”梁辰回答。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开发部的说尺寸有问题,不放心,来看看。”
  许是因为雨声遮盖,梁辰的声音含混模糊,让陈仅有一种错觉,好像这句“不放心”有另一层含义。
  而陈仅从来不喜欢矇昧不清,于是追问道:“就为这个?”
  大约没想到陈仅这样直接,梁辰有一霎脑袋空了一下。
  只一霎而已,毕竟亲眼目睹了他不再“属于”谁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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