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春夜> 第36章

第36章

  就好像身边的这个人——浇了一会儿,陈仅目光往右偏去,瞧见梁辰往后退了两步,正掀起t恤下摆扇风。
  让陈仅想起几年前,梁辰还在念高中的时候,大约是放弃了足球,过剩的精力无处发泄,经常出去跑步,围着别墅区的专用跑道一圈一圈地跑,回来的时候总是大汗淋漓,一进门就这样掀着衣服下摆扇风,边扇边冲向冰箱拿冷饮。
  有时候碰巧被陈仅遇见,梁辰立马手一松,无事发生般地擦肩而过。
  导致陈仅直到前不久,才知道梁辰有着不输模特的好身材,以及值得被写到微信拍一拍里的八块腹肌。
  这样想着,手里水枪的方向不由得偏移,行动先于意识,等到陈仅回过神来,水柱已势不可当地朝梁辰奔去。
  猝不及防被喷一身水,梁辰愣在那里,半晌才挪步躲开。
  前胸已经湿透,甚至在滴水,比起刚才在外面淋雨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几分茫然地抬头,用讶异的眼神发出询问,却见陈仅神色自若地放下水枪,说:“帮你降温。”
  “……”
  无言半晌,梁辰绷着脸上前,几乎是从陈仅手里夺过水枪。
  陈仅一怔,以为他生气了。
  终究在按下开关前扬起嘴角,声音也沾染笑意,梁辰晃了晃手里的水枪,胜券在握地提醒陈仅:“还不赶紧跑?”
  陈仅就跑了,不过没用全力,一来玻璃房能落脚的地方不大,二来他知道梁辰不会真的报复他。
  梁辰曾在校足球队里踢前锋,主要负责在一线进攻,最擅长的便是封堵,拦阻,抢截,以及破坏对方的反攻。然而这次不知怎么,竟连一成的水平都没发挥出来,任陈仅消极抵抗,也只用水枪喷湿他的裤脚。
  甚至让陈仅抢走了水枪,从头到脚一顿喷洒,梁辰“输”得一败涂地,却兴致高昂地阔步上前。
  这次没有夺过水枪,而是直接握住陈仅的手,指引着他朝自己喷水,直到把头发和脸都弄得透湿。
  梁辰的手宽大而有力,陈仅无法反抗,也无心反抗。
  看着昂首闭目,无所畏惧迎接“暴雨”的梁辰,暖黄灯光的映照下呈现金色的水珠洒落在他身上,陈仅心中不由得战栗。
  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知道,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他的原因。
  五分钟后,两人坐到椅子上,梁辰随便挤了挤衣服上的水,从大棚那边拿来两条毛巾,一条给陈仅,一条自己擦头发。
  还有两杯热茶。
  陈仅问他身上湿了要不要紧,梁辰笑说:“刚开春的时候,我穿着衣服下过公司的泳池,两次。”
  言下之意是不仅不要紧,甚至还有点享受这种浑身湿透的感觉。
  陈仅也笑了,心说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不,不对。
  捧起面前的马克杯,陈仅垂眼,望着浮动的水波。
  好像他此时飘摇不定的心。
  梁辰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他早就长大了。
  用男人这样的称呼,才算合适。
  天空彻底黑透,外面雨势也减弱,小小的玻璃屋里有一种与世隔绝般的安静。
  正当陈仅在脑内搜索话题,试图打破沉寂时,梁辰忽然问:“许愿了吗?”
  说的是生日愿望,陈仅想了想:“还没。”
  “那现在许吧。”梁辰说,“许几个都行。”
  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梁辰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傲气,还是让陈仅听出话里的自信不疑,好像无论他许什么愿望,都可以轻松实现。
  不过陈仅不贪心,也从不好高骛远,他着眼于当下,说:“希望时间停止。”
  往前二十六年,从考学到工作,他一直奔波在路上,几乎没有一刻停息。
  他不是不累,是不敢停,怕从光荣榜的第一位掉下来,怕让奶奶失望,怕资助者觉得他没有价值,怕不被任何人需要,更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发现他竭尽全力去做的事其实毫无意义。
  只有这一刻,他可以不计较时间和收获的比例,可以理直气壮地坐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都不算浪费光阴。
  而梁辰那么轻松地告诉他:“那就让时间暂停。以后无论是累了还是想逃避,或者离家出走,都可以来这里。”
  陈仅一时不解:“这些植物是你种的?”
  梁辰放下毛巾,手掌把湿发往后捋,露出眉目深刻的整张面孔。
  “不止。”他眉梢微挑,罕见地流露几分得意,“玻璃房也是我搭的,我对它有绝对的支配权。”
  说着,梁辰从裤袋里摸出一串钥匙,递到陈仅面前:“现在,我把这项权利让渡给你。”
  “祝你生日快乐。”
  第24章 有人来接你了
  大约过去十秒钟,或许更长时间,陈仅近乎叹息地说:“这太贵重了。”
  不止贵在金钱,更是贵在这份心意。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为此为难,梁辰说:“我送礼物遵循两个原则,一来便宜的绝对拿不出手,二来别人不需要的绝对不送。”
  这话让陈仅想起上回打赌,他随口要两万五,梁辰二话不说就转了过来。
  到底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说这种话竟也不会让人觉得欠揍。
  “而且,”梁辰语速慢了下来,“你很喜欢,不是吗?”
  陈仅不擅长说谎,况且刚才他的表现早已透露得彻底。
  “很喜欢。”他还是郑重地说,“谢谢。”
  看来是接受了,梁辰松了口气。
  却也不想让他有太重的心理负担,梁辰从那串钥匙上拆一把下来:“这把留给我备用,平时我不会过来,不过万一以后被扫地出门,说不定得借住几天。”
  “你不怕虫子?”陈仅问。
  梁辰肩膀一抖,双脚不由得抬起悬空,左顾右盼道:“虫子?哪里有虫子?”
  陈仅笑了下,抬起手,没去接那钥匙,反而摸上了梁辰的头发。
  把耷拉在额前的几缕湿发捋上去,水汽氤氲的面孔有一种平日里少见的清隽,和他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很相配。
  梁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脸上有虫子?”
  “没有。”陈仅说,“露额头更好看。”
  那语气认真极了,仿佛造型师在为梁辰挑选合适的发型。
  梁辰猝不及防干咽一口空气,这样近距离面对面,比上次陈仅夸他“已经够帅了”还要刺激。
  他干巴巴地回一句:“是吗。”
  陈仅点头,收回手,后退身体坐回去:“下次我来的时候带打虫药。”
  “……好。”
  喝完茶,雨已经停了。
  自玻璃花房走进大棚,刚带他们进来的女孩正在给植物打包,看见他俩出来,笑说:“就走啦,不多玩一会儿?”
  女孩自我介绍说姓夏,单名一个霓字,是这片大棚的承包者。她调出微信二维码让陈仅加她,说如果来的时候她不在,可以打她电话。
  “当然也可以从旁边绕远路,直接从另一头进花房。”夏霓笑说,“他好细心,两边都留了门,起初我还不愿意把地方租给他,是他一直求我……当然,最后还是靠他不断地追加租金打动了我。”
  陈仅往旁边瞥去一眼,梁辰像是有些不耐烦,拿手机看时间:“很晚了,我们先走吧。”
  与夏霓告别后,两人离开大棚,在路边打一辆出租车。
  回去路上很安静,车里只有司机播放的音乐电台的声音。
  车驶过略显荒芜的城郊,幢幢灯影闯入眼底,梁辰瞥一眼另一侧车窗上映出的面容,恍惚有一种身处梦中的不真实感。
  陈仅的手垂放在座椅上,借着车窗外的灯光,梁辰看见指甲盖上的颜色已近脱落,看不出原本的图案。显然最近工作忙到连涂指甲的时间都没有。
  到陈仅住处附近,车暂时停在路口,陈仅下车的时候梁辰也跟下来,手揣在微湿的裤袋里,状似随意地说:“如果饿了的话,自己点个外卖吃……这附近应该有很多好吃的。”
  刚才在花房,两人分食了梅花糕充饥,这会儿都不怎么饿。
  虽然这话让陈仅听得有些别扭,好像自己是饿了不知道吃饭的笨蛋。于是回了句:“你也是。”
  陈仅直觉应该再说点什么,比如“今天很开心”,或者“下次我请你吃饭”。
  可又觉得没立场,他们之间的尴尬关系,注定要把握好分寸和距离,许多话不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口,连产生念头都有罪。
  便只道了别,转身独自走向幽深巷道。
  上楼,摸钥匙开门的时候,连同梁辰给他的那一串钥匙一并摸了出来,进屋关上门,陈仅坐在门口用来换鞋的小板凳上,把这串新钥匙和大门钥匙挂在了一起。
  晚上八九点,正是热闹的时候,市井气息浓郁的老城区热闹非凡,嘈杂的声音透过纱窗进到屋内,都抵不上陈仅的思绪喧嚣。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