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是因为被抓疼了,还是以为来的人是爷爷梁建业?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重点。
这场宴席邀请的宾客都与梁家来往密切,包括建设局局长,以及局长的宝贝弟弟赵俊辉。
许久不见,这位鼎鼎大名的赵不举又长胖不少,笑起来脸颊肉都挤到一起,泛着令人作呕的油腻光泽。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的笑容多半冲着陈仅。
甚至拉着陈仅喝酒。起初梁霄寒还帮着挡一下,后来大概是察觉到梁建业的默许,索性不再干涉,任由赵俊辉借各种名义拉着陈仅喝了一杯又一杯。
这种名为寿宴实为拉拢关系而举办的宴席,由来得有这样一个负责喝酒的人,按照席间众人的态度,梁辰也可以想象他在国外念书的这段时间,陈仅没少被他们逼着陪酒。
至于怎么确定他是被逼的——入席半个小时,梁辰第九十九次抬眼,看见陈仅愈发苍白的脸色,和只有在放下酒杯时才忍不住皱一下的眉心。
“这个小陈,就是梁总资助的那个贫困生吧?”某位宾客笑问。
“是的呀,去年就是他了呀,别看梁总长了一副多情的面孔,其实很专一的呢。”另一位宾客接话。
在梁家,梁建业被称为老梁总,梁总指的自然是梁霄寒。
而这类带有调笑意味的对话,在席间也是屡见不鲜。横竖在这个圈子里没什么事能瞒得住,经得起大家茶余饭后讨论,反而显得豁达大度。
因此绕是梁建业不爱听,也只是拉着脸不言语。梁霄寒甚至微笑着听他们说,用一种默认的态度。
恰逢今天赵俊辉在,他的“精彩表现”也为众人贡献了新鲜的话题。
“仔细看小陈长得真是不错,唇红齿白的,难怪我们赵总一直盯着他看。”
一时笑声四起,坐在陈仅旁边的人站起来:“要不我跟赵总换个座位,让您靠近了看?”
赵俊辉闻言当真站了起来,踢开凳子,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眼看那色眯眯的眼神就要贴到陈仅脸上,忽闻“砰”的一声,玻璃制品砸向桌面的动静。
在几名女宾的惊呼声中,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高脚酒杯从杯梗处断成两截,液体洒得满桌都是。
而砸掉酒杯的人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惊慌或者歉意,梁辰腾地站起来,绕行至餐桌另一头。
“各位慢慢吃,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丢下言简意赅的一句,梁辰拉起陈仅的手,大步往门口走去。
第29章 是我自己愿意
一口气跑到外面,发动车子的时候,陈仅忽然想到还有东西放在冰箱里,想回去拿,被梁辰拦住。
“再回去就出不来了。”
梁辰不由分说拉着陈仅到副驾旁,几分霸道地推着他坐上去。
陈仅抵住车门不让关,梁辰以为他还想回去,脸都垮下来,结果陈仅说:“我想把自行车带走。”
于是梁辰绷着脸把自行车折叠起来,塞进后备箱。
车子驶出梁家院门,转入两侧林荫茂密的内部道路时,陈仅从后视镜里看身后那幢灯火通明的宅院,在轻微的颠簸摇晃中越来越远,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此刻是在趁着夜色私奔。
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只知道要去往一个自由的,不受约束的,也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穿过车水马龙的主城区,周遭的热闹渐次退场,直到沉入茫茫的寂静。
下车的时候,看见夜幕中隐约可辨的白色棚顶,陈仅非但不惊讶,反而有一种果然是这里的落定感。
梁辰给大棚的承包者夏霓打了通电话,得知她已经下班,便带着陈仅走旁边小路绕行,从外面去往玻璃小屋。
昨天下过雨,道路些许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跟前,梁辰伸手进口袋一摸,愣住。
显然是走得及忘了带钥匙。
陈仅看破不说破,拿出自己的钥匙串,在暗光环境下准确地摸到那一把,对准锁孔推进去往右拧,咔哒,门应声而开。
进门先开灯,顶灯和繁星般闪烁的氛围灯亮起来时,悬在半空颠簸了一路的心脏,就这样飘然落地。
这小小的一隅还是那么安谧,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陈仅把钥匙放在桌上,走到中间,像上次那样席地而坐,梁辰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没有虫子了。”陈仅说。
梁辰一时没懂:“什么?”
“已经没有虫子了。”陈仅重复一遍,“上周我来过,打了除虫药。”
梁辰心头微颤。他没想到陈仅会看出他害怕虫子,更没想到陈仅会记在心上,甚至付诸行动。
习惯了单箭头,偶然收到回馈,喜出望外之余还有一种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慌乱。
虽然面上依然从容镇定,梁辰说:“辛苦了。上周我都待在工地,没往这儿跑。”
陈仅“嗯”一声:“知道你忙。”
说起工作,陈仅替齐雪茹转达谢意,梁辰说举手之劳,他只是在梁建业面前提起齐雪茹跳楼的事引来多少记者媒体,引发了多大的社会关注而已。
“如果之后爆出跳楼未遂的员工被重罚之类的新闻,只会对企业形象不利。”梁辰说,“而企业形象与利益挂钩,关乎利益的事,商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那你呢?”陈仅问,“如果是你,会怎么选?”
没想到会被这样问,梁辰一时怔住。
而陈仅也意识到以他们目前关系,这种问题有点越界,于是一边站起来一边转移话题:“上次我还买了一箱水放在这里,你要不要喝?”
手握喝掉一半的矿泉水瓶,梁辰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刚才好像错过了一个表白的契机。
虽然现在根本不是时候。陈仅和梁霄寒之间的关系尚不明朗,他也不确定陈仅是否还把他当成小孩子。
梁辰甚至怀疑,把陈仅从宴席中解救出来,不过是为了满足他自己想逞英雄的心理,和不可言说的独占欲。人家不需要他救也说不定。
余光瞟一眼身旁的人,大约是喝下去的酒精终于产生反应,陈仅嘴唇微张,脸颊,眼角,以及耳朵,都浮起一层浅色红晕。
和他这个人一样淡淡的,与世无争的,一种充满距离感的漂亮。只有怀着探索欲或者其他更强烈的欲望去凝望他,方能撕开表层的那层薄纱,窥见里面真实的,触目惊心的美丽。
不是没有察觉那道灼热的眼神。
陈仅酒量尚可,不过今天喝得实在太多,酒劲上来难免有点头晕。
和大部分人醉酒的状况不同,陈仅醉酒后感官非但不会失灵,还会灵敏度翻倍。
比如此刻,他能清晰地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捕捉到周遭的一切动态,包括梁辰挨得越来越近的身体。
吐息散发微甜的气味,是某种不含酒精的饮料。
梁辰既不嗜酒,也不抽烟,逼不得已就用酒杯装饮料。
好乖的宝宝。
忽然听见来自近处的声音:“怎么不涂指甲了?”
从混沌中抽回思绪,陈仅顺着梁辰的目光往下看自己撑在地面的手——窄而修长的手掌,纤细到有些像女孩子的手指,越往指尖越细,指甲盖则饱满圆润,仅剩的一星半点甲油遮不住透出来的肉粉色。
许是那视线太过赤裸,陈仅下意识蜷缩手指:“……最近没时间。”
“那现在呢。”梁辰问,“要不要涂?”
两分钟后,陈仅捏着甲油刷,看着涂在指甲盖上的泛乌发亮的墨绿色,心说这个人蛮有意思,钥匙不记得带,不重要的东西倒是一直揣在口袋里。
或许是今天刚买的,为了今天见面时送给他——虽然梁辰嘴上不认,非说是超市买牙膏送的。
和买轮椅送折叠自行车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这个更离谱一些。
陈仅抿唇笑了下,很难想象哪家的少爷需要自己跑超市采购牙膏。
今晚的第一个笑容,自是没逃过梁辰的眼睛。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借口很牵强,却也不怕陈仅起疑。
不能正大光明地宣之于口,就从点点滴滴细枝末节里传达心意。
虽然涂过很多次,但实际上陈仅并不擅长给自己涂指甲,他的甲床弧度大,总是会不慎涂到皮肤上。
轮到梁辰笑话他。
听闻一声轻笑,陈仅抬头,没什么威慑力地瞪过来一眼。
喝了酒的关系,这一眼实在有几分娇嗔的味道。
梁辰不敢多想却又不得不多想,压下嘴角收住笑,视线却还落在陈仅手上。
就当趁虚而入好了,梁辰问:“要不要我帮你涂?……我的手还挺稳的。”
陈仅接受了这个提议。
此时他坐在椅子上,担心姿势不方便,正打算坐回地上,梁辰已经先一步在他面前蹲下来,为支撑身体单膝点地,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心脏突跳几下,陈仅咬住嘴唇移开视线,不多时又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