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其实大家都知道周经理罪不至此,他只是被牺牲的一颗棋子。说不定立项的时候上面就已经计划好,一旦出现此类状况就把他推出去。
“如果能有人站出来证明拿地的时候不是周经理主导,或许……”
梁辰说到一半就收了声。因为知道不可能,其他涉事人员为了明哲保身多半选择缄默,毕竟站出来伸张正义的同时,意味着要承担本可以避免的风险。
陈仅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甚而有一种无力感。
各自沉默须臾,梁辰突然哼一声:“不用猜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那家伙一笔,拍地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经他批准。”
眼神瞟向陈仅,梁辰用怀疑的语气道:“真不明白你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
陈仅又发现一件事,即梁辰对梁霄寒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从前的梁辰冷漠抗拒,至少能维持表面上的客气,现在的梁辰对梁霄寒非但有敌意,甚至带有攻击性。陈仅猜测梁辰还记着冒名顶替的仇,或者是为了和梁霄寒形成鲜明对比。
虽然有时候表现得有点过了。
比方说在开会的时候对梁霄寒的决策提出一二三四五点意见,如果没被采纳就写在纸上投给意见栏;比方说在食堂碰到梁霄寒,故作意外地说:“没想到叔叔也会来食堂吃平民饭。”
再比如说,难得晚上一起在家吃饭,饭后在沙发上聊工作,梁建业问到周经理那边的安顿得如何,梁霄寒说已经给过补偿,听了这话梁辰插嘴道:“补偿,什么补偿?所以周经理果然是替罪羊,罪魁祸首另有其人?叔叔你知不知道是谁啊?”
这天梁辰的父亲梁霄鹤难得回家,陈仅也过来帮吴妈的忙,梁辰说这话的时候他正端着果盘出来,闻言冷汗都下来了。
好在梁建业没同梁辰计较,让他和梁霄鹤去一楼的书房,理由是:“你们父子俩好久没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梁辰不情不愿地被支走,耳朵还竖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试图得到一些情报。
梁霄鹤则惊讶于儿子突然对工作上了心,问他是不是改变心意,打算与梁霄寒争一争。
久违的话题让梁辰愣了一下,随后道:“我只是想帮周经理,刚进公司那段时间他手把手教会我很多事情。”
“这样啊。”
梁霄鹤不免有几分失望,却也不敢提什么要求,自知没立场,也怕像上次那样碰一鼻子灰。
思来想去,梁霄鹤还是提醒道:“或许你会觉得俗气,但是作为父亲还是希望你知道,扭转局势的方法只掌握在极少部分人手里,包括选择权和知情权。”
“如果你无意成为那极少部分人中的一员,最好还是收起绝大部分欲望。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作为过来人,我也不想看着你陷入两难的痛苦抉择……总之你好好想一想,到底要走那条路。”
另一边,梁建业回房,陈仅帮着吴妈收拾完从厨房出来,看见梁霄寒等在门口。
两人上楼,梁霄寒打开二楼书房的门,陈仅却站在走廊不进去:“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又为什么事生气?”梁霄寒笑着说,“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惹过你。”
陈仅有几分无奈:“您没有惹我,是我不想进去。”
“为什么不想?”
“您的私人书房,我进去不合适。”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不合适’?”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什么位置?”梁霄寒拧眉,像是听不懂的样子,“你要和我分手?”
对于能从梁霄寒口中听到“分手”两个字,陈仅有些惊讶。
不过这不重要,陈仅平声说:“我知道自己对于您来说有哪些作用,也时刻谨记您有恩于我。至于其他的,我们从来也不是情侣,用不上‘分手’这个词。”
片刻的沉默后,梁霄寒忽然笑一声:“原来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就为周经理的事?都跟你说了那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不是。”陈仅摇头,“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是因为什么?”梁霄寒问。
陈仅也说不上来。好像不是因为具体的某件事,非要形容的话大概类似聚沙成塔,一点一滴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失约,看似都是微不足道小事,可是不断地累积起来,也足以化作将一段关系压垮的重量。
何况他们的关系本就不稳固,单方面的努力总有疲累的时候,次数多了便会积劳成疾,久病难医。
本以为之前说得够清楚了,原来还不够。陈仅轻叹一口气:“因为我不喜欢你了。”
梁霄寒愣住,眼中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这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回忆,陈仅为他过生日给他准备惊喜,陈仅陪他加班和他一起跑工地,陈仅在他生病的时候为他熬粥,在他靠近时羞怯却又满含期待的表情……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那一年,陈仅还在念大学,两人忙里偷闲去看夜场电影,趁影院里环境黑暗牵住对方的手,一直到车上才松开。凌晨两点半,他把人送回学校门口,陈仅一边担心宿管阿姨不给开门,一边嘱咐他路上小心,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地向他挥手,眼睛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
那曾经出现过的诡异痛感也在此时浮现上来,甚至愈演愈烈,令梁霄寒皱紧眉头,却又不知该如何缓解。
他下意识地想知道理由,问陈仅:“为什么?我们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轮到陈仅想笑,他扯了下嘴角:“原来你觉得那样很好。”
梁霄寒上前一步,试图像从前一样把陈仅困在墙角:“有什么不好?难道我对你不好吗,我为了你甚至可以不结婚!”
“你不结婚不是为了我。”陈仅毫不惧怕地与他对视,“是你自己不敢,因为你有心魔。”
目光一霎躲闪,梁霄寒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躁意,然后冷不丁想起什么:“是不是因为梁辰?”
他急切追问,“是因为梁辰吗?”
陈仅别开视线,闭口不答。
这样的反应无疑证实了梁霄寒的猜测,宛如惊雷砸在头顶,随即转化为震怒。
梁霄寒逼近上前,要去抓陈仅的手腕:“我让你帮我监督他,没让你对他动心!”
陈仅侧身躲开,几乎轻笑出声:“你总不会以为,感情这种事,也能像我的人生一样随你控制吧?”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梁霄寒好悲哀,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攥在手心里,根本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
“况且,我的人生掌握在我自己手里,之前愿意听你的话,是因为喜欢你。”
陈仅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而你并不缺我这一份喜欢,我会永远敬你为尊长,为你做一切我认为正确的事,希望你能能收回不该存在的占有欲,更不要为此迁怒他人。”
“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
客厅的座钟敲响第九下时,梁辰上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进到屋内,刚往前走三步,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从身后扑上来将他抱住时,梁辰丝毫不感到意外,因为他进来时就发现门没关严。
而胆敢在这个时候跑到他房间里的,大概只有那个人了。
梁辰双手覆上圈在腰间的手,笑问:“我偷袭你一次,你也要偷袭我,你怎么比我还小心眼?”
陈仅的脑袋贴着梁辰后背,缓慢地摇头:“这不是偷袭。”
“那是什么?”
“是想你。想你了,就来你房间等你。”
梁辰很轻地呼出一口气。
好像总是会在以为已经适应陈仅的直白坦率时,被更大的一颗直球击中心脏。
他想看看陈仅的脸,想知道陈仅现在的表情,梁辰去掰他的手,没掰动。
陈仅非但不松手,反而把梁辰抱得更紧,以至于快要无法呼吸。
刚才和梁霄寒的一番对话,让他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过往的一些事情,重新体味一遍期待落空的感觉已让他痛苦难当,何况一次又一次,旧伤未愈再添新伤。
梁辰说17岁就喜欢上他,那这六年里,梁辰承受的痛苦岂不是比他还要多?
单方面付出的过程何其煎熬,他怎么做到忍受这么久?
陈仅怎么想的就怎么问了,听到这样的问题,梁辰先是一愣,然后笑起来。
笑得胸腔震颤,肩膀直抖,陈仅用胳膊狠狠勒他一下,他才停。
“我以为你埋伏我,是要威胁我说出银行卡密码之类的……”
又被勒一下,梁辰不敢笑了,清了清嗓子:“我也不是只会忍受啊,我也会在心里偷偷吐槽,抱怨,每当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心里都骂得可脏了……不是骂你,是骂他,当然还有骂我自己,谁让我来晚一步,谁让我这么没出息。不过——”
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慢慢松下来,梁辰反而攥住陈仅手腕,让他再抱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