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长公主殿下喝茶,消消气。”她强颜欢笑给长公主倒茶,“婚姻大事,我说的不作数……”
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见救兵来,郑妤向齐晟投以求助的眼神。齐晟加入战斗,他们一唱一和,使出浑身解数劝说长公主收回成命。
“祖母,我跟燕燕不可能的。”齐晟不耐烦站起来,“李殊延喜欢她,我若娶她,不出几日我们家定会被他搞得鸡犬不宁。”
郑妤深吸一口气,坐立难安。说服长公主放弃是他们的共同目标,但齐晟不该把李致搬出来挡,更不该说李致喜欢她——她最讨厌听别人说这句话。
说多容易造成误会,若让李致听了去,显得是她故意散播谣言似的。好巧不巧,李致真听见了。
亭外,一高一矮两人走来。李致慢步走在前方,何络蹦蹦跳跳跟在后边。他止步亭外,向长公主拜礼:“侄儿拜见姑母。”
见李致登门拜访,长公主喜上眉梢,亲自下阶迎他入座。然而,长公主认出何络后,笑容僵在脸上。
何络忙把背在后边的手绕前,微微屈膝:“姑祖……”
“本宫同你娘没什么交情,昭宁郡主不必在此攀亲戚。”长公主不等何络把话说完,便拉着李致走进亭子。
郑妤不明所以,偷偷询问齐晟。齐晟附耳嘀咕:“我祖母憎恶表姨,连带何络络一并迁怒。”他说完,一溜烟跑出去,领落单之人入内。
长辈仇怨郑妤不好多问,听过风言风语也只当没听过。她侧脸往外看,李致立于阶下,两人视线避无可避免相交。
茶已斟满,众人围坐。长公主拉着李致话家常,顺带提起李致来之前谈的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郑妤总感觉时不时有一道光落在自己身上。
“殊延,你认为如何?”长公主问他意见。可他却看向郑妤,眼神复杂。他一直没移开眼,给长公主回话道:“侄儿的想法……不重要。”
一语双关。
他终于收回目光:“郑姑娘是有主见的人,小齐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姑母少些操心。”
长公主还想再说,李致先她一步开口:“侄儿此行为与姑母商量卫武侯一事。”
卫武侯是齐晟生父,五年前被派去驻守湘州。前段日子,靖王因犯事被李致遣归封地,刚到巴陵郡便与卫武侯当街起冲突。他们二人心存怨怼,靖王上书要求给湘州换个都督,卫武侯请求调去别州。
“舟儿素来与人和善,定是李备无端生事。”长公主以为李致来兴师问罪,着急为儿子辩白。
李致从中调和:“姑母莫恼,四哥品性侄儿清楚,然巴陵郡是父皇划给他的封地,怕是要委屈卫武侯……”
“不可!”长公主拍案,除李致外三人皆提心吊胆。
“姑母稍安勿躁,侄儿欲请侯爷回京,任护军将军。”
护军将军品阶与湘州都督等同,主理宣州郡安危。守家门口的差事,长公主岂有不乐意之理?当即欣然答应。
此事翻篇,长公主旧事重提:“你爹快回家了,你跟燕燕亲事定下来,双喜临门,岂不美哉?”
“郑姐姐才看不上他这混子。”何络脱口而出,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齐晟不知吃错药还是怎地,破天荒提出跟李致比试。李致瞥他一眼,不咸不淡答应。
郑妤正愁没借口开溜,现下抓住机会告辞:“燕王殿下交代的事还未完成,燕燕先行告退。”
长公主不愿意与何络独处,在婢女搀扶下回屋。
“可算逃过一劫。”齐晟如释重负,看身旁人神伤,刚放下的石头又提到心口。他急急忙忙给郑妤解释,“燕燕,我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只是咱俩这关系……”
“齐公子无需多说,我明白。”郑妤会心一笑。
笑得如此灿烂,比头顶的旭日还要刺眼。李致随手抄起一把剑往齐晟脸上抛过去:“不是要跟本王切磋?”
齐晟勉强用双手接住,同时被剑的冲击力推后好几步。他稳住身形,否认道:“我只是为了转移祖母注意,不是真想找虐……”
剑影如风,削下柳叶片片。李致不顾齐晟发言,先发制人出剑。齐晟应对不暇,上跳下蹿躲闪,极为被动。
剑光越闪越快,宛如银龙绕云间;剑花频生,银莲各不相同,变幻莫测。
“李殊延我招你惹你了?!”齐晟接不住招,抱头鼠窜。
交锋招式五花八门,郑妤看得眼花缭乱,跟何络道别。待她走后,李致将剑信手掷出,长剑削掉齐晟一缕发丝,最后钉在柱上。
齐晟下意识摸摸脖颈,松一口气。他跃过去,顺李致看的方向望去。
方才郑妤离开走的路。他微弯腰,自下而上仰视李致,手拍拍他肩膀,死不正经调侃:“李殊延,我突然觉得,你看燕燕的眼神,跟从前有些不一样。”
“你从前看她,看似是在看她,但给人的感觉,你就是在看路边一块破石头。但你刚才看她……”齐晟啧啧称奇,“居然有点,有点怜惜,有点赞赏,有点依恋,还有点……说不上来,反正我从未见过你眼里有这么复杂的情绪,你不会……喜欢上燕燕了吧?”
李致将视线移到齐晟脸上:“回头本王让徐太医给你治治眼睛。”
齐晟站直,得意洋洋道:“我眼睛好的很,心也跟明镜似的。柳尚书有意打压温昀,你顺手推舟,旨在让温昀远离燕燕,是不是?”
“唉,可惜,你失算了。”齐晟怪腔怪调挖苦,“她一门心思想远离你,宁可随温昀走,都不愿意留在宣京。”
“你闭嘴!”何络指着齐晟吼。齐晟白她一眼,无视何络继续打趣李致。
李致凝眸发问:“柳泉打压温昀?”
“你不知道?”齐晟看破不说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看不出来尽早去治治眼睛。”
走出长公主府大门,郑妤一抬头便见温昀站在前方。她莞尔而笑,问:“你怎么来了?”
“记得你今日去见长公主,我从吏部回来,路过顺便等一等。”他提起油布包笑,“买了芋麦酥,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芋麦酥主料是小麦,辅料为洋芋粉……到底是他一片心意,郑妤于心不忍,笑吟吟接过提绳:“那真是巧了,我正想吃芋麦酥。”
刚到手的油布包被夺走,后方响起低沉嗓音:“你不是吃不得洋芋?”
他……竟还记得……郑妤惊愕回眸。
玉阶上,深院中,他静静站在那,似在等她转身……
第21章 燕燕
抢油布包的是岁稔,说话的却是李致。她从岁稔手里拿回芋麦酥,矢口否认:“殿下记错了。”
说罢,她转回去。岁稔说明用意:“郑姑娘,关于寒霞山和汝南渡口的后续,殿下有几句话要跟您说。”
汝南渡口即是寒霞山的后续,在她看来,事情已无后续。郑妤婉言拒绝,岁稔道一句“冒犯”,横臂拦她去路。
温昀从她手里接过油布包,唇角微弯:“去吧,我在这等你。”
过几日他们便要去丹阳,他想让郑妤跟自己和解,和过去好好告别。
“我不……想去。”郑妤垂眸,长睫覆眼,刻意隐藏情绪。
不料温昀看出来了。他拆穿她的伪装,笃定道:“阿妤,你想去。去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郑妤仰天轻叹,双手转来转去,愁肠百结。
榕树亭亭如盖,郑妤垂首盯着地面,不冷不热开口:“殿下不是有话要说?”
“屠户和'福大人'已招供,刑部以陆呈是罪魁祸首结案。但此案没那么简单,仍然存在许多疑点。”他拿出两枚银指环,“叶佳和'福大人'两人指环一模一样,奇怪的是,'福大人'并不认识叶佳,此为疑点之一。”
他又拿出一只手镯:“这是屠户的铜手镯,内壁刻有禄字。时来运转,福禄双全。他们称陆呈为'玉大人',而你从陆呈那里找出紫玉,宁家也有紫玉。”
铜暂时只有一个、两银、两玉,由此可推断玉之上,还有人。
“还有,水牢的白骨,写有'芣苡'的黑绳,以及……”
“殿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疑点、案件、主谋……我概不关心。”郑妤皮笑肉不笑,“把玉佩交给您那一刻,我们的合作就结束了。您过河拆桥,算不上友好的合作伙伴,我并没有跟您进行第二次合作的意向。”
浮云蔽日,天色蓦地晦暗。风过境,沙尘起,衣袂翻飞,白青云袖与礿玄衣摆一触即离。
此情此景,郑妤忽想起《七哀诗》中那一名句来——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他们之间,恰似清尘浊泥,浮沉异势。
“确定要嫁他了?”他鲜有如此反常之举,问出这句话时,李致自己都想不通为何要这样问。
而郑妤愣了一瞬,眯眼浅笑。她从未说过要嫁温昀,他却一直着急把她推向别人。
既已问出,李致决意破罐子破摔,凝眸道:“不再等等看?或许有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