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支使玄衣卫把他们请走之后,齐晟拎着两壶酒绕到侧方,灵活如鼠从窗户翻进去。
双脚刚着地,寒光森然的剑尖直指咽喉。齐晟缩起脖子,手捏住剑往侧边轻轻一推,举起酒坛子挑眉。
宝剑被无情丢弃在地,李致用食指勾住细绳提走一壶,闷声沽酒。
人红帐温存,他借酒浇愁,世间之事,真是风水轮流转。从前人满心欢喜追着他跑时,他不屑一顾;而今她人幸福美满,他却心意难平。
齐晟伸腿勾过一张凳子在李致旁边坐定,自顾自跟他手里酒壶碰一下,幸灾乐祸嘲笑:“你李殊延也有这么狼狈的样子啊哈哈哈……至于么,一个女人而已,凭你的本事,莫说她只是郡守之妻,便是当朝国母,你也有千百种法子把她弄进府里。”
李致不置可否,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他总觉得不对。
“关键看你是怎么个想法,真喜欢上了?”齐晟歪着头,饶有兴味打量他。
“一派胡言!”李致将酒壶拍在桌上,“本王怎会对有夫之妇起这些龌龊心思,简直荒谬至极。”
“是是是,咱燕王殿下何等尊贵人物,从前她就配不上你,现在连给你做通房都不配。”齐晟敷衍应付,故意激他出言维护。
果不其然,李致愠怒打翻酒壶驳斥他:“她饱读诗书、聪慧机敏,又心系天下、造福百姓,这种不同凡俗的女子,岂容你妄加评议?”
齐晟佯装震惊捂住嘴:“看她碍眼又不准别人非议她,那你究竟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
“只是欣赏,谈不上喜欢。”
这显然不是说给齐晟听的答案,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答案。
齐晟看破不说破,拍拍他肩膀,憋笑调侃:“对,不喜欢。你可能是年纪到了想成家,但过去二十多年身边就没个像样的女人,想来想去,脑子里也只记得曾有过一个未婚妻,所以才会产生喜欢燕燕错觉。啊呜,你想开就好,我困了,回去睡觉。”
“无稽之谈!”
他还未过三十岁生辰,到哪门子年纪?可再过几个月,他就到了而立之年。再不成家,只怕他的母后非把燕王府拆了不可。
仔细想想,齐晟所言不无道理,他或许并不是喜欢郑妤,只是他印象中,只有这一个女人而已。
李致打开门,招来穗丰吩咐:“去找几个女人过来。”
“啊?”穗丰茫然,“殿下能否具体描述一下那几个人的特征,属下立即带人去抓回来。”
脑海中浮现出郑妤的身影,李致长叹一声,他也不知想找什么样的女人,遂让穗丰传话让柳泉送两个人过来。
说来稀奇,柳泉还真通过穗丰只言片语,迅速领会内含深意,挑了两名长相水灵的江南姑娘送来。
琴声悠悠,歌声婉转。
驿站门外,一女子来回踱步,垂头丧气。她已经等半个时辰了,李致明明就在屋里,却不肯见她。
郑妤不甘心,上前再请玄衣卫通传。玄衣卫横剑阻拦:“郑姑娘请回,殿下身体抱恙,拒不见客。”
“莺歌燕舞,美人在侧,你说他身体抱恙?”郑妤气极反笑。
琴声戛然而止。少顷,蓝衣女子从屋里出来,身姿婀娜,步步生莲。
走近些,她看清女子容貌。柳眉杏眼,朱唇皓齿,楚楚动人。女子头簪鲜花,长长秀发垂落胸前,一步一笑,风情无限。
再走近些,见女子衣襟凌乱,腰带松垮。郑妤当即红了眼,不忍再看,掩面偷偷拭泪。
她暗暗劝说自己:哭什么,他又不是你的谁。他娶嘉和郡主也好,宠幸歌女也罢,跟你有什么关系?郑妤,你清醒点,你已为人妇,他将为人夫,别再纠缠了。
越想让自己摆正位置,心里就越难受。郑妤咬咬牙,转身跑开。
望着画中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兰香茫然失措。她有点不敢相信,什么都没做,就把人赶走了?
“齐公子,她……”
齐晟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兰香揉揉被琴弦刮伤的手指,不太甘心:“那位公子许可了吗?”
她问的是李致。那位命她弹琴弹了一夜,自己却不知所踪的男人。那位只消看一眼,便令她又敬又怕的男人。
“兰香姑娘,等他回来,知道你气跑了他心尖上的人,可就没命离开了。”齐晟出言恐吓。
他竖起食指,抵在唇上,沉声警告:“记住,这件事要带进棺材里。否则,小命不保。”
兰香逃也似地抱琴离开。
穗丰忧心忡忡:“齐公子,您这样擅作主张,殿下怪罪下来……”
“放心,老太傅担着,怪不到你我头上。”
“换作七年前,我何其乐意看到他们在一起。”齐晟扼腕叹息,“可今时不同往日,燕燕嫁人了,你也不想你家主子为一个女人失足,抱憾终生吧?”
第38章 问罪
昨夜, 驿站。
柳泉着人送来两位姑娘,蓝衣那位身姿婀娜,笑不露齿, 颇有几分大家闺秀气质。绿衣那位娇小玲珑,笑容纯真,看着及笄不久。
她们二人进屋时,李致正在书案旁提笔作画。他闻声抬头瞥一眼,视线落回纸上, 继续描摹。
蓝衣姑娘率先行礼介绍自己:“民女兰香, 见过齐公子。”
绿衣姑娘有样学样:“民女绿茹……”
“桌上备有吃食,二位自便。”不过一人说一句, 李致便觉得她们吵闹。
绿茹孩子心性, 一听这位贵人没让她唱曲倒酒, 还准她先吃宵夜,当即龇着两颗大门牙跑到圆桌旁揭盖。
而兰香静立不动,直勾勾盯着李致看。来之前, 她听柳尚书提点过, 把这位贵人伺候好, 恩赏不可估量。
兰香起初还因到手的吏部尚书飞了郁闷,这会见着眼前人,气派清贵, 气度不凡, 她才确信此言不虚。
“公子手上这支笔, 镶的可是庐江紫玉?”兰香笑吟吟近前, 主动搭话。
紫玉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李致本不想搭理,可听到庐江紫玉, 他蓦然起意。
李致搁笔暂停作画,取出两枚一模一样的玉佩递过去,问:“这又是哪个地方产出的紫玉?”
捏住紫玉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光是一只手便让她移不开眼。兰香害羞低头,她本就是没话找话,不想上天助她,还真说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
兰香双手接过玉佩,趁机碰了下手指,察觉对方不悦皱眉,她便不敢继续造次。
“这一枚也是庐江紫玉。置于这一枚……”兰香举起右手拿着那枚玉佩,观摩良久才道,“恕民女眼拙,无法分辨。”
“可有相识之人能辨?”李致收回玉佩问。
兰香思忖片刻,摇头:“兖州各郡皆盛产紫玉,大同小异。其中庐江紫玉和会稽紫玉容易辨认,其它郡出产,几乎无人可分辨。民女家中做些玉石生意……”
后边关于她家庭家世之言,李致充耳不闻。
“公子丹青技法炉火纯青,用来画肉体凡胎,着实大材小用。”兰香见他对她的家庭不感兴趣,又将话题转移到画上,“绘美人图、神女图,方不算浪费笔墨。”
李致不甚在意,嗤笑问:“画中人难道算不上美人?”
“勉强,五官尚可,身体忒瘦弱了些。江南比她美的女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谈不上惊艳。”兰香每一句话都踩在雷点上却不自知,她斜靠桌案搔首弄姿,朝李致抛媚眼,“民女自认容貌胜过她数倍,难道公子不这样认为么?”
李致不屑讥讽:“容貌不见得,但你的自信,确实胜她千百倍。”
而后,屋中一人一琴,乐声一夜未绝。迄天微明,真正的齐公子从窗户跳进屋里,掐头去尾让兰香把衣裳弄乱,再指使她出去将门外那人轰走。
远在庐江的李致,对此一概不知。
两日后,夜黑风高,郡府外突然有人击鼓鸣冤。
郑妤翻个身,拢起被子继续睡。没过多久,床榻倏然下沉,她抖一激灵,差点摔下床去。
房中并未点灯,然她通过气味,已经辨明来人身份。
“怎么是你?”
夏夜闷热,她里衣半敞,旖旎春光半露不露,引人遐想。郑妤见他回头,忙捞起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不是本王,还能是谁?你那一无是处的夫婿吗?”他语速飞快,听着有些恼火。
郑妤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她问。
李致不吭声,她只好从被窝里爬出来,系好衣带,趿着鞋走向桌案,摸黑点灯。
昏黄灯光照亮房间,她回头看到李致血淋淋的样子,捂嘴尖叫。
“怎么伤成这样……”郑妤惊慌失措,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想帮他处理伤势又不知从何下手,急得晕头转向,最终决定去请大夫。
“站住。”李致捉住她手腕,她一个趔趄跌,撞上他胸膛,“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本王出现在你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