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调用衙役办事需郡守调令,或刺史以上的印信。故即使他们都清楚她的身份,却不能予她便利。
“温寒花呢?”
“大人今日去沧县,估摸着一个多时辰才能回来。”都头为难劝道,“夫人再等等吧。”
人命关天,早一点找到人,便多一分活命机会。她不能等,必须尽快想办法。
远水解不了近渴,她思来想去,而今丹阳之中,只有那么几个人能帮忙。
郑妤心一横眼一闭,视死如归跑向驿站,以探望郡主为由,顺利进了大门。
好巧不巧,她要找的人正同何络在一起。
“郡主,齐公子!”她扑通跪下,言简意赅说明情况,请求帮助。
何络神思恍惚,神情恹恹,似乎并未明晰她的困境。何络想当然道:“姐姐想找人多简单,你去找小舅舅,不就他一声令下的事。”
“不过你要快点去哦,我们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宣京了。”何络提醒。
郑妤挤出一丝微笑,她何尝不知玄衣卫的本事,可若能找李致帮忙,也不必偷偷溜进来求齐晟。
他们明日便要离开,若她这时去,李殊延能放她离开?
“齐公子,求您仗义相助。”她再拜恳求。
齐晟捂住心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何尝不想慷慨相助,但自郑妤踏进这院子那一刻,暗处便有千万双眼睛盯着。没多久,他就察觉到后方有人虎视眈眈,回头一看,不正是李致站在树丛后,皮笑肉不笑盯着他。
上次歌女的事,他越俎代庖,即使有老太傅首当其冲,他也难逃其咎。李殊延那不当人的,一气之下把他五花大绑丢进秦楼楚馆。
整整三日,齐晟饱受折磨。嗓音尖锐的歌女一个接一个唱曲,一刻不停,吵得他头疼欲裂;风姿绰约的花魁趴在他身边,一个劲儿挑逗,纵使他为心上人守身如玉的意念无比坚定,可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身体本能欲望无法得到纾解,那滋味……齐晟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是以,这一次,他无条件顺从李致的意思。
“燕燕,我爱莫能助。”齐晟下意识抬头,抬到一半,硬生生停下,咬牙趴在桌上,以此掩饰说谎时的惯性动作,“虽然我现在是度支主事,但你也知道我,散漫惯了,做事不着调。那什么印,我出门都不带的,如今跟你过去没用。”
何络白他一眼,面露嫌弃。郑妤半信半疑,不死心问,“柳尚书呢……你带我去找他。”
“柳尚书在……”
“柳尚书在江上。”齐晟勾住何络肩膀,讪笑,“吏部事务繁多,柳尚书先行一步,午时便离开丹阳了。”
他抬袖对何络挤眉弄眼,何络后知后觉附和。
“我带你去找李殊延,他这会儿指定闲着。”齐晟放开何络,拉起她往院门走。郑妤断然拒绝,慌慌张张逃离驿站。
丹阳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她偏不信,除了李致,丹阳无人能帮她。
说来稀奇,李恒这个人,他似乎总能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出现。
好比此刻,她正在去找他的路上,他已中途出现在面前。
李恒蹲在布庄前的石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朝她挥手:“温夫人,你在找本王么?”
而与他一起蹲在那的,正是孟幺。孟幺同样拿着一根糖葫芦,糖浆抹得满脸都是。
郑妤如释重负,好在虚惊一场,幸亏是她杞人忧天。
“燕燕阿姊!”她麻溜跳起来抱她。郑妤轻掐她的脸,柔声数落:“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来了?害我一直找你。”
孟幺捏紧竹签,怏怏鼓腮:“我哪知道会有人找我啊……唉,也就世上对我最好的燕燕阿姊会来找我吧。”
“胡说,你哥哥知道你不见,跑遍大街小巷找你。”郑妤牵起她,“走吧,赶紧跟你哥哥会合去。”
听说家里有人找她,孟幺说不上来是高兴多一点,还是不高兴多一点。如果没人在意她,她就可以满不在乎离家出走,可偏偏还有人关心她。只此一刻,兄妹间点点滴滴涌进脑海,她应该要回家的,不能把哥哥一个人留在那地方受苦受难。
孟幺依依不舍回头,望向李恒。
李恒向郑妤投去幽怨的眼神:“温夫人,本王这么大个人在这,你看不到吗?”
郑妤浅笑一拜:“谢定王殿下帮臣妇找到小幺。”
“道谢可不能只动嘴皮子。”李恒扶膝而起,慢步下阶。
“那……唔……”一串糖葫芦搁在她唇上,堵住她要说的话。李恒朗笑道:“赏你了。”说罢,他挥挥手,头也不回走向夜幕深处。
郑妤取下糖葫芦,咂嘴。
又甜又酸,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
空无一人的街道,一高一矮两人手牵手并行,有一搭没一搭闲说家长里短,时不时发出笑声。
忽而,孟幺落她三两步,攥着她的手轻晃。郑妤迷惑退回她身边,孟幺伸手指向右边巷子。
“燕燕阿姊,那个人我好像见过。”
她循孟幺所指方向看去,巷子尽头根本没有人影,仅有一抹玄色飘掠而过,消失在屋角。
他总一声不响莫名出现,又一字不留转身离开。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还是这样,让人琢磨不透。
郑妤淡淡一笑:“是吗?在哪见过?”
“他是你嫁人那天,新房走出来的漂亮哥哥。”
第40章 归程
桃花渡口三更雨, 望楼隔霈送王公。
李致离开丹阳那日,李恒同日返回南陵,两人于渡口相遇, 互相拜别。
风雨晦暝,船能否启航尚未可知,两方人马于离亭稍候。约莫两刻后,两艘船同时挂帆。
李致礼让道:“六哥,请。”
“七弟先走吧, 有人来送我。”李恒得意扬扬, 合上折扇指向望楼高处。
楼上那人慌乱蹲下,李致看过去时, 只瞥见两根桃木簪挽起的螺髻, 和自栏杆缝隙垂落的葭灰色衣袖。
齐晟清清嗓子, 道:“难得糊涂谓聪,一直糊涂谓蠢,装糊涂……记不得了, 定王殿下博学多才, 这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折扇接连拍掌心, 节拍自成韵律。李恒已悟出齐晟话中深意,即让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
李恒装模作样仰首深思,旋即抬起折扇指向李致道:“装糊涂, 谓……谓傻, 七弟觉得呢?”
被折扇指向那人, 余光飘向望楼高处, 嗤笑:“装糊涂, 谓之,怂。”
雨声嘈杂, 他声音不大,郑妤在楼上,听不清他们交谈。她扒着栏杆看,穗丰站在船头举手示意,李致一行人陆续登船。
船离岸,驶入茫茫雨幕中,不见踪影。
“别看了,人走远了。”
后领被人提起,她郑妤愣愣后退站稳,问:“殿下怎还不走?”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李恒故弄玄虚,捋捋并不存在的胡子,“本王虽极其不乐意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是……本王要和老七争个光明正大。”
“殿下您说什么?臣妇,听不明白。”
扇柄落在她额头轻敲,李恒笑道:“你不用明白,本王会帮你弄明白。”
说完李恒发狂扑过来,郑妤避闪不及,后腰撞上栏杆,上半身空悬在外。
桃木簪腾空坠落,如瀑青丝迎风飘散,郑妤死死抓住李恒手腕大喊:“你做什么!”
冰冷雨水打在她脸上,与温热泪水混合,滑进耳廓。
李恒挣开她一只手,紧接着肉搏声响,他一手抓住她手臂,一手执扇跟人对抗。
郑妤被迫跟着李恒走位而悬空移动,期间,她不小心往下瞟一眼,忍不住闭目尖叫。
又一只手抓住她,她喜出望外仰头看,竟是……远谟?!
远谟稍一使力把她拉上去,郑妤稳稳落地,拍拍胸脯喘气。
李恒达到目的,不再跟远谟真枪实战纠缠,他飞身躲闪解释:“你停手!本王只是想告诉她,那夜击败蒙面人救她的另有其人。”
郑妤暗自琢磨李恒的话,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倍感意外。
郑妤上前劝架,拖住远谟问:“他们都走了,你为何留在这?”
她心里已猜到大半,并不指望能听远谟回答。
果不其然,远谟咬紧牙关,摇头,不答。
李恒挥扇推测:“若本王猜得不错,你七年前就在这了吧?”
七年前,郑妤嫁温昀,远谟送贺礼后,便奉命留在丹阳,从未离开。
宣京来人暗查福烁公主,李蕙屡次怀疑到郑妤头上,可她每次派出去的杀手,无一生还,全死在远谟手上。
拆除旧楼时,横梁坍塌,远谟趁人不注意撑起梁,给她创造充足的逃生时间。
不止远谟,还有望楼。益州文先生本要去豫章观滕王阁,彼时郑妤在筹措望楼诗会,李致再三请文先生改赴丹阳讨请帖,没想到文先生碰了壁。
而这些都是李恒从好友处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