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浓郁的歉意已被察觉,这点“小小要求”他若不答应……
“准。”
“多谢殿下!”郑妤达成目的,抱起衣裳就要走。
李致瞧她欣喜若狂,暗自后悔,碍于面子不好出尔反尔,便变着法地谋利:“有条件。”
“啊?”郑妤落寞嗔道,“有条件不早说,殿下又捉弄我。”
“每日饭后到书房来伺候笔墨,为期一月。”
约好晨省昏定,然郑妤嗜睡,李致不忍见她勉强起来送他上朝,遂免去晨省。他回家早,两人还能一起用晚膳,一日见两面,若回来晚,就只能睡前见一面。
不算休沐日,十二个时辰,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及一个时辰。缺少时间保证,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融化她心中寒冰。
“不急着答复,仔细考虑。”李致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拍拍她发顶,“想好了随时来找本王。”
翌日饭后,一只乌龟缩头缩脑爬进书房。
得了准允进门,郑妤自觉站到书案旁,等待指令。李致似乎并不惊讶她会来,许是料定齐晟不会帮她一样,或者他已提前授意齐晟不准帮她。
“燕燕怎么来了?”李致停笔看她一眼,明知故问。
她闷闷撇嘴:“殿下再戏弄我,我可走了。”
她作势要走,李致连忙阻拦,笑道:“你真是……经不起逗。”
“殿下也不知几时养成这般爱逗弄别人的毛病。”郑妤嘀咕抱怨。
莫说打趣挑逗开玩笑,以前的李殊延,一句废话都不说。
近墨者黑,李致看她逗猫次数多了,一见她便想逗两下。只是不知这好脾气的猫,何时会像酸梅一样张牙舞爪。
他倒盼着郑妤,早日冲破规矩束缚,忘记身份有别夫妻有序,在他面前毫无顾虑展露真性情。
李致指向侧桌道,“把墨迹已干的叠起来,按照所言之事归类。”
郑妤扫过侧桌上的文书奏表,迟疑:“朝政大事,殿下让我按内容分类……不合规矩。”
“你我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多学多看,争取早日为本王分忧。”
“妻子兼幕僚,殿下打的好算盘。”郑妤嘴上不乐意,人却已经走过去归类。
她窥见“吏部尚书柳泉”几个字,未作多想。无罪释放,官复原职,想来已投入李致麾下。
瞟见温昀名姓,她匆匆合上。
“错了。”
“柳大人言溺亡案,温大人奏太学纳新,你把他们的奏章放一起了。”
郑妤手忙脚乱拿起温昀那份奏表,放到正确位置。
太学纳新是大事,故而那一沓奏章叠得最高。她心绪不宁,待大半奏表倾倒闹出大动静,方知自己铸下大错。
“燕燕。”笔尖顿住,无力感涌上心头,李致垂眸道,“一个名字就能在你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本王如何放心让你去大理寺?”
“殿下多虑了。”郑妤蹲下捡奏表,“我只是惋惜自己,没法像男子一样进太学求学问道,并非为无关紧要的人乱心神。”
突然有一双手从后抱住她,吓得她将刚捡起来的奏表再次打翻。
“殿下……放手。”
他抱得更紧:“他若真无关紧要,你为何不愿意……”
“殿下!和离书在我手里。”成婚三月余,郑妤第一次拿和离书警告他。
三年为限,人前相敬如宾,人后和平共处,不得强迫她做任何事,否则她可以提前终止婚约。
“你究竟在别扭什么?宁浩温昀说嫁就嫁,为何对本王求全责备?”他低头,鼻尖蹭过耳廓,埋进颈窝,“燕燕,本王可以给你承诺,一生一世,唯你一人。”
扣在腰间的手把玩着腰带,躁动不安。郑妤哑然失笑道:“殿下,给我留点体面吧。您说的,好像我人尽可夫似的。”
“本王绝无此意。”
“我知道你不惧和离书威胁,那在你眼里犹如废纸一张。”她别开头躲避薄唇亲吻,看向李致的眼神满载失望,“殿下可以强迫我,我不会寻死觅活,只要你不怕我一辈子都用这种眼神看你。”
爱一个人,必然对对方怀有期待,存有要求。可能正是爱眼前这人更多,才期待更高,要求更严,故而对他求全责备吧。
“抱歉,本王失态了。”李致松开她,狼狈转身。
“岁稔,送王妃回铅华苑。”
好不容易有点进展,却因一时冲动,功亏一篑。李致烦躁提起毛笔,蘸墨挥毫。
笔舞墨飞,春蚓秋蛇,穗丰上一次见李致如此心烦意乱,还是温昀和郑妤成婚那日,他铩羽而归。
“何事?”
“派去查猫的人来消息了。”穗丰呈上信函,“王妃那只猫,不是曹氏给溺死的。”
第61章 王妃
池荷吐露, 红鲤嬉游。大理寺中十步一缸,缸里装满冰块,消除暑气。
一刻前, 郑妤见过关寺正,言明来意后,关寺正亲自去调卷宗。
她正襟危坐,轻摇团扇,奈何暑气过于旺盛, 汗珠接连滚落。她以袖掩面, 偷偷打个哈欠。
春困夏乏,加之午后闷热, 她素来有午休习惯, 此时置身于寂静室内, 困意来袭,眼皮开始打架。
“阿妤?”
一声呼唤将困意驱逐殆尽,她垂下手臂, 看向门口, 划清界限道:“温大人当称我为燕王妃。”
温昀一脚跨过门槛, 一脚留在门外。听到她这样说,立即收回前脚,恭恭敬敬退出去, 向她俯身一拜。
“温主簿, 我正找你呢!”关寺正赶回来, 拉住温昀窃窃私语。郑妤竖起耳朵, 依稀听见他们对话。
概括来说, 卷宗不在大理寺,而在刑部。
“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有劳关寺正忙前忙后。”郑妤道过谢,越过他们离开。
“卷宗是下官和刑部交接的,下官愿为王妃引路。”温昀主动请缨,关寺正百般阻挠,却没能拦住。
温昀小跑跟上,赶在车夫扬鞭之前抓住车轼,麻利跳上车座。车夫不敢做主去留,轻扣车身请示主人。
“温大人请回吧,无需费心陪我跑一趟。”
“一直以来都是我跟刑部交接,我陪你去,可节省许多时间。”温昀压低声音说,“给我一个略尽绵薄的机会。”
拗不过他坚持,郑妤不再多言,命车夫启程。
车帘微卷,背影时隐时现。郑妤瞥见他臂缚黑色布条,诧异发问:“温大人为何人哀悼?”
“家中表妹贪玩,时常与人泛舟采莲。不料两日前失足落水,救援不及,含恨离世。”
“阿娴死了?”郑妤惊愕撩起车帘,欲问清来龙去脉。解霜焦急阻拦,摇头劝阻。
察觉自己失仪,郑妤紧急调整姿态端坐回去,举起团扇遮面,藏好情绪道:“温大人节哀。”
存录室外,温昀请来刑部主事开锁。主事手头的活没干完,于是拜托温昀稍后总归钥匙,先行离开。
“你要的卷宗应该在西边第三个架子。”温昀守在门口,似乎没有跟她一起进存录室的打算。
温昀道:“案件卷宗至关重要,若无陛下许可,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你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多亏李殊延给的令牌,否则她连存录室都进不来,更别说查看卷宗。她遵照温昀给的信息往西走,找到第三个架子,粗略扫过封笺文字。
半个时辰过去,存录室内没传出一点动静。温昀伸长脖子往里瞧,然郑妤所在之处距离太远,他什么也看不见。
“阿妤?”温昀扒着门槛,压低声音呼唤。
他连喊好几声没得到回应,不管不顾闯进去找人。瞧见郑妤安然站在书架旁,他才松一口气。
“怎么了温大人?”
“方才喊你没回音,我担心出事……”他背过身挪到隔板后,“你继续看,我在这守着。”
“你出去吧,免得被刑部弹劾。”
“无妨。”
日中,存录室内燥热,置身其中的人皆汗流浃背。郑妤拿着团扇扇风,一丝不苟捧着卷宗查阅。
温昀背靠书架纹丝不动,余光一刻不曾离开她身上。他挣扎好半天,终于将心里默念千万遍的话问出来。
“阿妤……你恨我吗?”
他声音不大,可存录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郑妤听得一清二楚。
“不恨。”她干脆果断,“无爱何生恨?温大人,往事已矣,深究无意。”
紧绷的弦猝然崩断,“铮”一声穿心而过。他预料到郑妤会否认,却没料到她会连爱一并否认。
何其残忍,简直诛心。
翻页声窸窸窣窣,一滴泪打在纸上晕开墨迹。郑妤移开卷宗,偷偷抬袖假装拭汗。
“他待你可好?”
“殿下对我很好。”她将卷宗归回原处,从书架另一端走向门口,盈盈一拜道,“谢温大人,卷宗我看完了。”
回到王府,郑妤径直去须弥庭归还令牌。午时刚过,须弥庭房门紧闭,她特意挑着李致不在家的时间送来,打定主意不跟他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