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张楚涵:“曾经确实那么想过,但后来我一想,为什么世人对父亲怎么没有那么多规则呢?凭什么母亲,就得是一定默默奉献的那个人?”
“如果人人都要做那么高标准的父母,那谁还愿意做父母?”张楚涵呷一口茶:“我摆烂了,反正我该养的养好,其他的多利己一些,不要那么围着孩子转,多为自己考虑,孩子会理解的,尤其是女孩子。当我们做母亲的越自由,她们也越自由。”
周天姿:“你最近看了不少社会学和心理学的书籍啊,感觉你人都看开了很多啊。但如果你的孩子以后泯然众人矣,阶级不如你,你会不会紧张呢?”
张楚涵反问:“你觉得呢?”
周天姿耸肩:“其实我不在乎孩子是不是比我优秀,但我怕她以后恨我没有努力教育她。”
“人的成果只能靠自己拼搏,如果她自己当时不想努力,那谁也帮不了,更何况——为什么大家这么怕阶级滑落呢?生育焦虑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怕阶级滑落,但阶级滑落就是因为生育吗?”
周天姿一愣,张楚涵继续道:“大家似乎总在颠倒因果,害怕阶级滑落从而导致不想生育,但害怕阶级滑落本身其实是社会环境的原因,而非生育本身。生孩子为什么会成为巨大的负担?一个人能创造多少gdp啊……按理来说,生育一个孩子能带来多大的价值,可孩子的父母——或者说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并没有感受到,那么这部分价值,被谁带走了?”
周天姿默然,张楚涵继续道:“同样,大家都说生育是女性的天花板,可在自然界,生育却本身其实是个巨大的礼物,多少动物为了繁衍极尽所能,因为每一个动物的诞生都意味着这个种群势力的扩大。但现在却是大多数的女性感受不到生育带来的价值,那么这部分价值,又被谁拿走了?”
周天姿:“真没想到,你现在的学识和思维居然已经超越了我。”
“企业知道劳动力市场的重要性,没有工人就没有价值,没有价值就没有利润。所以他们会剥削工人,但工人被剥削是因为他有劳动能力吗?难道不应该怪万恶的资本家吗?同样女性具有生育的能力,却被母职惩罚,难道应该怪她们有生育能力吗?”
“所以我们应该责怪这令人恶心的分配制度,而非劳动能力和生育力。”周天姿道。
“是的,如果不改变这万恶的分配制度,无论男人生孩子还是女人生孩子,那都一样,私有制的诞生本身就是在剥削。”
“哦,话题扯远了。”张楚涵把话题圆回来:“总之,用你和你女儿两个人都舒服的相处方式来,你不用太奉献,她也不用太顺从。”
………
周天姿和周存希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由于周存希本来就不算是和周天姿亲密的亲子关系,两人反而更像可以平等交谈的朋友。
周存希:“妈,有个男孩喜欢我,怎么办?”
周天姿:“那就让他喜欢,如果他影响到你了,那就义正言辞的拒绝。”
“但他说他想追求我。”
“你喜欢他吗?”
“当然不是!”
“那就拒绝。”
后来周存希又问:“妈,我以后如果不优秀,怎么办啊?”
周天姿莫名其妙:“你为什么要优秀?”
她不记得她对周存希有成绩上的要求,周存希健健康康活着就行了。
“好多人知道我是你和爸爸的女儿……”周存希扁嘴:“我感觉……我有时候,不配做你们的女儿。”
周天姿明白了,周存希心理有压力,她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而且周存希也明显没有父母的学生时代优秀——一个保送上大,年纪轻轻成为教授,一个省高考状元,授衔为上将。
周天姿和姬蔚时倒没什么,但周围人总会窃窃私语,让周存希压力很大。
周天姿:“有一种东西叫均值回归定理。父母太厉害了不代表儿女就行,如果一代就是比一代优秀,人类早就现在突破宇宙桎梏,飞向四维空间成为神了。所以你作为我们的孩子,完全符合这个定理。反正你健健康康活着就行,你的知识能养活你就行。优秀的父母不一定会让孩子优秀,但绝不会让孩子饿死,有我和你爸在,你还怕活不下去?”
这些话既安抚了周存希的压力,也温柔地告诉她,无论你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孩子。
周存希慢慢大了,但姬蔚时逐渐老了,周存希听说过父亲年轻时的美貌,于是她打趣过父亲现在的模样,姬蔚时也笑笑:“是啊,我老了,看不出来了吧。”
周存希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美人,追求她的男孩络绎不绝,但周存希养成了和周天姿一样自由且奔放的性格,她更关心自己,对家庭毫无想法。
“结婚了我只能草一个男人,但不结婚,我还能干很多个男人。”周存希笑嘻嘻的:“干嘛要结婚受苦啊?”
姬蔚时无奈,周天姿乐个不停,不愧是她的女儿,真像她啊。
后来周天姿才知道,有这个想法的不止周存希一人。周存希有个同学是开发人工智能的,同学和一个女商人合作,开发出了家庭适用机器人,可以做家务,带孩子,扶养老人,甚至还有x功能。
那个女商人为此投入了大量的钱财,但市场也热情地回报了她。对这种机器人最热衷的无疑是离异的女人,她们奔波于孩子和工作之间,这无疑解放了她们。
那个女商人甚至还投资房地产,建立了一个社群,让那些离异女性住在一起,有专门的保育机构和学校。政府也让许多企业入驻这些社群。这些女人有娃要养又没结婚,简直天选牛马。
后来,这些社群也开始吸引许多未婚女人,她们有时候几个好朋友住在一起,有些人甚至未婚先孕,把孩子丢给保育机构,然后出去约会情人。
当然这些社群并不便宜,保育机构并不便宜,但至少这些女人不用又赚钱又得带娃,她们只管专心赚钱就行。
说起来,这种行为虽然冲击了不了就摇摇欲坠的婚姻制度,但有人调查,这些社群里的生育率却并没有比那些结婚的人群低,甚至还有力促进了经济发展。
“让这些从家庭解放出来的女人去社会上参与劳动,不就能促进经济吗?”那个女商人摊手:“毕竟家务劳动不能直接折算成gdp。”
周天姿觉得这女人就是个天才。
不过依然有传统的声音在疯狂批评这个女商人,不过女商人并不在乎。
“我确实是个资本家,我做的都是资本家的事情,但请各位无所不知的人们说说,有比我这更好的办法吗?如果有,那你们能做到吗?”
这些行为一点一滴地改变着神洲,最终,神洲决定重新修改婚姻法和民法,将这一社群崭新的抚育方式纳入法律保护,而那个女商人也被邀来咨询。
周天姿去见了这个女人。
她叫杨媞,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可周天姿才知道,她不到四十岁,但整个人和五十多岁一样。
“我年轻时,是个不知好歹和天高地厚的厂妹。”杨媞微笑着:“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中文。我父母不喜欢我,急着把我嫁给另外一个老男人。然后我跑了,来到神洲的南淮。”
杨媞是来自神洲附近的落后国家,那个国家政局动荡,战争不断。
“我那时没有身份,到处在黑厂打工。直到我遇见你们神洲的一个贵公子——当然对我来说是贵公子,对你们来说就是个暴发户的儿子,他让我意识到,人还可以这么活。”
低微的少女见识到了阶级的巨大差距,她开始渴望着向上爬。最终她站在了这里。
“我没有美貌,也不会伺候人,所以无法通过婚姻提升阶级。和我同一批来的小姐妹,有一个特别漂亮,嫁给了富豪,当然,其实她过得也不好,但比她的过去要好一些。”
杨媞点了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她开始讲述自己那艰苦卓绝的一生。
她讲她从下海帮人赶车,然后做工程谈判,为了拓宽一个海外市场,她当时甚至出了生命危险。可她最终靠着自己挺了过来。
“我从小也没得到爱,不过我也不需要爱,我需要暴力,需要权力,这些都是所谓的爱代替不了我的。我疯狂向上爬,因为跨越阶级就是一场粉身碎骨,脱胎换骨的过程。”
“那你为什么会想到去做人工智能?”周天姿问。
“因为我看到了巨大的需求啊,我是商人。”杨媞笑笑:“毕竟我是资本家啊——不过你们既然介入进来了,这事就不能再变成私有了。”
“总有人说,是我在倡导传统婚姻制度的瓦解,倒不如说,是许多人在逐渐抛弃过去的模式。我是资本家,市场是大众的选择,不然我也不会去研究这个方向。这难道不也是一种人民史观?”
周天姿突然想到之前那个病房的女人,如果她也能遇到这样的“资本家”,那么她是否比现在要好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