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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前夜 第35节

  她看着熟悉而刚毅的身影,一时间五味杂陈。
  宽敞的官道上,裴砚也越过人群扫见了长亭里熟悉的身影。
  宁王虽没跟云娆单独见面过,却早已记住了铁树开花迎娶的小姑娘的样貌。等到队伍离城门渐远,周遭没了旁人,他便打趣裴砚,“果真不是光棍了,出征时有人送行惦记着,这感觉不错吧?”
  裴砚听闻,扯着嘴角笑了笑。
  说实话,被人惦记的滋味确实很好,那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殷殷叮嘱、遥遥目送,让他心里都添了一丝牵挂。
  只可惜她适合坐在安静秀致的书窗下潜心雕刻,而他与京城缘分太浅,恐怕更宜驰骋于边塞黄沙,难以给她琴瑟在御的静好岁月。
  心里莫名有稍许难受。
  裴砚不习惯太过儿女情长,很快将其驱散,远眺着阔朗前路,道:“惦记不了几回了,往后还是得给她送回娘家。”
  宁王闻言一愣,“怎么回事?”
  两人并辔走在最前面,跟旁人隔着三四匹马的距离,裴砚便稍稍倾身,将心中顾虑和跟云娆的和离之约简约道明,免得他老拿云娆来打趣。
  宁王听罢,径直送了他个白眼。
  “不开窍的东西!你既这么为她着想,往后她要找新的夫君,是不是还得你亲自掌眼把关才行?”
  裴砚被怼,也只是道:“离开侯府,她能开心些”。
  宁王与他相识十余年,战场上生死托付的好友,更是深知彼此性情。他见识过裴砚未成亲时粗豪率直、对侯府不屑一顾的光棍做派,也见识过这阵子裴砚提及云娆时眼藏笑意,甚至赶着回侯府的做派,焉能瞧不出其中区别?
  嘲讽之余,还是提醒道:“她年纪小不知情事,你可别胡来。当心小美人真被旁人拐走!”
  ……
  裴砚和云娆这亲事,不止宁王牵挂,别处也还有人惦记着。
  甜井巷的江家,因着裴砚的缘故,江云影母女今日也去凑热闹看了看宁王率众出征的情形。
  等看完热闹回到府里,母女俩直奔井水凉爽的照月轩,消去满身暑气。
  过后祁氏自去歇息,江云影却有点怏怏不乐。
  ——还是为着她的婚事。
  先前太夫人为她说定周翰林的公子时,江云影其实还颇为满意。直到裴砚携战功风光回京,带着云娆回门时,她瞧着姐夫端毅慨然的身姿气度和对云娆的温和态度,想着侯门武将青云直上的前路,再去看那周公子时,当真如云泥之别。
  再后来裴玉琳出阁,她随徐氏到侯府赴宴,看着她从未见过的簪缨繁华气象,羡慕得好几晚都没睡着。
  而今裴砚出征,更是众目所瞩。
  骁勇善战的昂藏男儿,那气度绝非文弱清雅的周公子可比,哪怕是跟身为皇子的宁王在一起也不遑多让。
  那样的英姿,怎不令人倾慕?
  更何况,云娆原只是寻常小官之女,嫁给裴砚后却平白得封五等诰命——那可是整个江家都未曾有过的荣光。若这回裴砚能平定流民之乱,战功加身时必定更胜从前,云娆身为妻室,必定随之蒸蒸日上。
  一道长大的姐妹,原本相差甚小,如今一个成了朝廷册封的五等令人,而她却要嫁予一个连进士都还没考中的儒生。
  往后她还如何出去见人?
  便是回了娘家,她在云娆跟前又如何与之争锋?
  江云影想着这些,只觉五内煎迫,从头到脚哪哪都不舒服。
  上回她因一念之差而错过了嫁进侯府的大好前程,如今难道还要马马虎虎的交代了自家终身吗?
  丫鬟红珠在旁边帮着做绣品,她抱膝在床榻上呆坐许久,几番迟疑之后,终究起身出了东竹馆,前往老夫人所住的正屋。
  老夫人小憩才醒,正准备收拾收拾用晚饭呢,见她垂丧着脸进来,不由道:“怎么又不高兴了?”
  江云影贴坐在她的身边,复杂的心绪不知该如何启齿,她绞着衣襟,片刻之后竟自滚下泪来。
  慌得老夫人忙将她揽在怀里,抚着后背安慰道:“这是受什么委屈了,快跟祖母说。”
  贴身服侍的妈妈颇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江云影嗫喏着,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道:“祖母,我不想嫁了。”
  老夫人听闻,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
  靖远侯府里,这会儿倒是正热闹。
  裴砚出征千里之外是朝廷的事,于侯府女眷而言,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却还是避暑。
  先前薛氏已让人将鹿岭别苑的屋舍收拾出来,这会儿两房儿媳都赶着傍晚来给太夫人请安,她便趁势说起了此事。
  “东西都已经齐备,连果蔬茶点都让人预备妥当了。趁着这两日不下雨,适宜赶路,咱们就去鹿岭别苑住上大半个月如何?”她陪坐在太夫人身边,仍是平素雷厉风行的做派,“若是都去,可得早点准备车马。”
  太夫人便笑道:“这天儿确实太热了。这阵子我身子骨也好了很多,就一起去散散心吧。”
  她既发话,崔氏和范氏自然也得去。
  剩下明氏和裴雪琼也觉三伏天在城里酷热难耐,想去鹿岭避避暑,还商量着用那边甘冽的泉水烹茶。
  孙氏和裴锦瑶都听从范氏安排。
  秦氏有点儿作难,向范氏道:“这些天夫君的身子又不大爽快,需小心照看着。这时节又不好让他车马劳顿,我便留在府里照看吧。”
  范氏惦记着儿子,自然愿意她留守在侧。
  云娆则不自觉看了秦氏一眼。
  这样酷暑难耐的天气,谁不想去郊外避暑纳凉?秦氏肯留在府里,必是老五裴见祐这些天身子确实不容乐观。
  云娆今早去惠荫堂问安时就见秦氏眼底有淡淡的淤青,走过拐角时甚至还晃了晃,方才又有些咳嗽,只频频拿喝茶压着。如今看来,恐怕是照顾裴见祐时受累,自身也有点儿撑不住。
  这般境况,若所有人都去鹿岭别苑,府里就只剩秦氏撑着,万一她有急事可怎么好?
  况且七月初四是好友沈骊英出阁的日子,七月初八又是娘家小侄儿满月之时,这两件事她定要亲自去的。
  鹿岭别苑虽则凉爽宜人,离京城却有近百里,她若跟着去避暑,往返时未免麻烦。
  便抬眸道:“儿媳这两日有些琐事不便出京,怕是不能跟去伺候婆母了。”说着间看向范氏。
  范氏屡次吃瘪后就不再如从前般乱摆婆母的款儿,如今又对护短的裴砚十分忌惮,明面上倒是宽和了许多。虽则心中不满,却也只颔首道:“这倒无妨,你既有事,留在府里就是了。”
  说话间瞥了眼薛氏,那位像是没听见,只顾着跟太夫人说话。
  避暑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隔日前晌,薛氏带头张罗,女眷们簇拥着太夫人登车启程,带上尚未成亲的裴见熠兄弟两个,俱往鹿岭别苑而去。
  玉娆和秦氏送她们出门,等成群的仆妇丫鬟随车马远去,回到府里时,却无端在三伏酷热的天气里觉出种清净凉爽来。
  于是闲聊着回去,各自纳凉。
  夏日天长,难得没了婆母长辈的杂事相扰,云娆只把午后的光阴都放在雕版画儿上,捉了小刀慢慢雕刻贺掌柜托付的第二张版画。
  待得傍晚暑热稍散,因记挂着秦氏的身子,便去听枫馆坐坐。
  听枫馆虽不像枕峦春馆那样偏僻,因是给裴见祐养病挑的,其实也颇为僻静,周遭花木亭台俱全,这时节亦有半池荷花。
  云娆与秦氏日渐熟稔,闲时也偶尔互相串门说话,秦氏瞧过她藏着的雕版,她也曾在秦氏那座满目琳琅的药房里盘桓。
  此刻天色将暮,倦鸟归巢。
  云娆进去时小夫妻俩才刚用完饭,正在院里葡萄架下纳凉。
  见着云娆,裴见祐先笑道:“二嫂来啦。”
  他自幼身体羸弱,靠着药罐子才熬到年长娶妻。不过他心静,幼时在病榻上不便动弹,便寻了各色书来读,经史百家无所不包,倒养出了一副好脾性,连带面相都有静气,虽则孱弱苍白了些,却十分清雅沉静。
  迎娶秦氏之前,他几乎是靠轮椅行路,这两年经过秦氏夜以继日的调理照料,倒是能慢慢走路了。
  只是这阵子病情稍有反复,仍不便下地用力。
  云娆知道他的病情,看他似要撑着坐起来,忙道:“五叔还是歇着吧。我饭后闲着没事,随意走一走,就当消食了。”
  那边秦氏笑道:“我才刚让人拿井水湃了瓜果,二嫂先坐,待会一道尝尝。”
  说着,又让丫鬟去沏茶。
  云娆便坐在旁边摇动团扇纳凉。
  这院里常年熬着汤药,秦氏的药房里又备了各色常用的药材,倒让各处都染了些清苦的药气,闻起来别有滋味。
  风拂过庭院,吹动桌上一册医书。
  云娆本就是爱看书的人,瞧见上面画着的草药,不免好奇询问。秦氏遂跟她闲聊些药草调理等事,待丫鬟捧来凉沁沁的瓜果,一道用了些,直到暮色四合时才各自散去。
  翌日,云娆仍静心雕刻,得空时去秦氏那里瞧瞧,若有忙不过来的便帮着搭把手。
  虽说也有忙的时候,心里倒也清净。
  百里之外的鹿岭别苑,这会儿却被突生的变故搅得一团乱麻。太夫人受惊病倒、薛氏重伤在榻,裴雪琼也被吓得心惊肉跳,正由谢嘉言摸黑护送着往回走。
  第33章 表白 不知公子可曾定下婚配?……
  京西的鹿岭坐落在群山之间, 因山势颇高,加之周遭都是起伏的峰峦密林,盛夏时节仍有清凉之意, 是京城外避暑的好地方。
  裴家在此筑有别苑, 旁的高门也不例外。
  这回薛氏安排阖家女眷来此避暑, 才到这里安顿下就碰见了熟人, 难免彼此招呼寒暄, 且薛氏的娘家安国公府也在,就愈发热闹了。
  来到鹿岭的头两日,裴家女眷还只在自家别苑消暑闲游, 从第三日起就陆续交游起来了。
  今日是这家请客临溪品茶,明日那家聚众林中射猎,后日又是寺里讲经说法, 凉爽的山林之间自然有许多事情可做。
  相熟的高门轮流做东, 这日正好到了薛家。
  薛家既有公府之尊,又出了位贤妃, 加上当家少夫人是位老王爷的孙女, 威势声名皆远超靖远侯府,在京城里也算排得上号的人家。
  他家设宴, 自是宾客如云。
  傍晚时分夕阳渐倾,山风也愈发凉爽。
  薛家的别苑筑于山腰,借着山势次第错落的修出亭台屋舍, 又选了视野最好的地方建了宽敞游廊。这游廊描金绘彩,再悬上帘帐灯笼和雕花小窗点缀,这会儿摆上宴席和鲜花,倒正是凭栏饮酒的好光景。
  男女宾客分席而坐,就着美酒赏玩山间风光, 夕阳给对面的半坡枫树撒了淡金的光泽,直到摇曳的晚风将余光渐渐吹落。
  暮色四合时,宾客渐已半醉。
  仆妇丫鬟们秩序井然地为宾客掌灯,薛家管事将小戏子们领到不远处的戏台,丝竹声里准备夜演。
  混乱便在此时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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