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只喊出突兀一个字的安保闭了嘴,谢观鹤也怔了两秒,回过头去。
  他看见她的黑发铺陈在单薄的背后,侧脸被黑发挡住,只露出了尖尖的下颌。当她恭敬跪拜时,黑发也散落肩上,隐约可见脆弱纤白皙的脖颈。
  谢观鹤摆手,两名安保卸下了警惕的姿态,他本想直接离开,却没忍住回头低声道:“双手合十是佛教的拜法,你应该——”
  他顿了下,觉得光说她可能不懂,又道:“你可以让那边的两位道长教你。”
  谢观鹤等了几秒,她仍跪在蒲团上,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她似乎不打算理他,两只手仍然抱着签筒,低下了头,停住了动作。
  他看不清她的脸,不清楚她是在许愿,还是单纯没听见他的话,或者……不知道怎么办。想到最后一种可能,他没忍住笑了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谢观鹤转身走了,手指捻了下念珠。
  当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远去后,温之皎攥紧了签筒,感觉从耳朵一路烧到了脸。天杀的!好尴尬!还好她假装不在话敷衍过去了,不然更丢脸!
  温之皎放下签筒,查了下道教的手势后,重新纠正后就开始摇签。
  出来个下下签,看能不能吓吓江远丞!
  一下午跑了佛教寺庙又跑到道观,她硬是找不到一个愿意配合的,都觉得她是捣乱的疯子!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用强硬态度甩掉跟着的保镖,一个人找他们打商量的!
  十五分钟后,温之皎对着面前的八根上上签发呆,一种绝望涌上心头。
  完蛋了,最后一招也没用了,难道她真的只能上街拉个人骗江远丞吗?江远丞是疯子又不是傻子,一般人在他面前不被套话就不错了,万一她被卖了怎么办?
  温之皎捂着额头,眼泪几乎想要涌出,她落寞地扶着桌椅起身往外走。偏偏这时,手机震动了一声,她瞪大眼,是妈妈的电话。
  她一接通电话,就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哭出声。
  “皎皎,最近怎么样啊?”那一头,母亲倒是絮絮叨叨起来,“前几天我才知道你们订婚宴要提前了啊,我等你打电话跟我说呢,怎么现在一声不吭的,还要我来问你呢?”
  “妈……”温之皎吞下哭腔,话音拖长了,“我……我……”
  母亲立刻听出不对来了,连忙道:“怎么了?受委屈了?江家的人给你脸色看了?还是抓到小三了?是不是被欺负了?”
  “不、不是……”温之皎有一瞬间想要把话全部倾吐出来,但很快的,她意识到说出来也没有任何用。能怎么样呢?自己家庭勉强算作富裕,但放在江家这样的庞然怪物前夜不过蝼蚁。她从来没有话语权,许久,她捂住手机听筒,一路往外走一路吸鼻子。
  走了好久,她再听电话,母亲已经变成了炸药桶,“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就是不想这么快。”温之皎走到一颗樱花树下,她扶着树干,吸了下鼻子,“我都还在读书,我不想订婚。”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你是不想订婚,还是想分手。”
  温之皎咬住唇,有些崩溃,“想有什么用?我们家能做什——”
  “对了,妈妈……”温之皎把话音拖长了一些,“爸爸是不是认识那些会算命的大师啊,他之前在家里不是老说我们家超市就是位置选得好才这么赚钱吗?”
  她空闲的手摸着粗粝的树,又是抠又是搓又是揉,不远处,古色古韵的道观建筑三楼亮起了灯,纱幔被风吹起,露出了室内的场景。
  古画屏风前,顾也将外套搭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茶。主座上,谢观鹤翻着一份文件,一只肥硕的橘猫重重压在他的文件上。
  谢观鹤抬眼,话音平淡,“把你的礼物拿下去。”
  “不,让观里养着呗。”顾也笑起来,“慈悲为怀啊,你看这小胖子多可怜,一看就几分钟没吃饭了。”
  谢观鹤精准地抓住猫的后颈皮,道:“这又不是我的道观。”
  “此言差矣,你一声令下,谁敢不从?”顾也挑眉,又道:“哦对,江远丞。”
  谢观鹤看过去,顾也身体前倾,话音嘲讽道:“他就听他那小女朋友的话,给人玩成疯子了都,订婚宴也要提前呢。”
  “挺好,藏得这么紧,终于找到机会看看了。”谢观鹤一边看文件一边道:“不过,说不定他又要折一条腿。”
  顾也缺德地笑出来,两人眼里都有了笑,又道:“昨天我见到她在江远丞车里了,想去打个招呼了,高贵江总让我滚。我真服了,他怎么变成这个鬼样了,聚会不来,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感觉被人当条狗一样栓身边了。”
  “咔嚓——”
  门锁刚被拧开,一道声音便接踵而至。
  “堵车堵车,来晚了!”那声音带着笑,望过去,裴野穿着棒球服牛仔裤,笑容张扬,“怎么不聊了,说我坏话是吧?”
  “没,说的江远丞。”顾也表情诚恳,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道:“哦对了,在国高那会儿,你是不是见过温之皎啊?我记得她留级上高一的时候你不是正好跳级?”
  盛琉国高占地面积大,三个年级各自在不同的区域,距离很远,一般非特殊情况不会有人跑去别的学部。
  裴野回头关门,“嗯”了声,几秒后道:“怎么了?”
  “你能不能说说,这温之皎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把江远丞搞成这样啊?”顾也十分费解,毕竟上学那会儿,江远丞除了沉默寡言外,到底是个正常人。哪里像现在,恨不得整个世界就剩他和温之皎,抗拒一切社交,脾气阴晴不定。
  “她啊,挺讨人厌的。”裴野笑了下,却没坐下,望窗外走,“受不了了,这地方每次来都一股子旧味儿。”
  谢观鹤翻文件的手顿了下,道:“怎么讨人厌了?”
  “就……唯唯诺诺,什么事都不说,特容易生气但又憋着让人猜。”裴野打了个哈欠,牙齿两侧的尖牙锐利森冷。他顿了几秒,才又道:“长相的话,漂亮,但也就那样,不知道有什么让人喜欢——”
  他望着天,望着窗上的灰尘,又望见远处被风吹起的花瓣。花瓣跟着风打旋儿,裴野的视线跟随着花瓣落下,一眼望见站在树下打电话的人。
  “怎么不说了?”
  “我说了,不知道有什么让人喜欢。”
  “下次加个的,我见不得病句。”
  顾也笑眯眯地给自己倒茶,正要继续犯贱,却听见铃声响起,紧接着裴野脚步匆匆往外走。
  “等下,电话响了,我出去接个电话。”
  裴野关上了门。
  门内,谢观鹤顿了下,道:“那是电话铃声?”
  顾也:“是闹钟铃声。”
  他说完自己都笑了。
  好小子,接了个闹钟走了?
  第6章
  云朵被风推着走,花树下,叶与花瓣落个不停,不远处有人扫着花瓣。
  温之皎抬起手拍着肩上的花,压低话音,“我真的没事,就是、就是想找人算个日子。那你就跟爸爸讲啊,让他想办法把人请过来嘛,还有这个事就别让……”
  她话音还没说完,却骤然感觉到肩膀一沉,吓了一跳,“啊!”
  温之皎立刻回头,望见一个青年。他一手揣在棒球服口袋里,一手搭在她肩膀上,银白色头发下,脸上带着点莫测,俯瞰着她。
  “好久不见啊,温之皎。”他收回手,扯着嘴唇,脸上笑意淡淡,“跟谁打电话呢?”
  作死啊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之皎转过身翻了个白眼,话音却没变,对着电话柔声细语,“临时有点事,那妈妈我回头再打给你哦,我真没事,我好着呢。我就是跟他吵架了,他也没事,嗯……”
  她是c市人,跟家人说话时,话音便带上了c市那咬不太准字的软糯。
  裴野俯视着她清瘦的背影和单薄的肩膀,听着她电话里的内容,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淡,放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将拳头攥紧了些。
  没多时,温之皎终于结束了电话,这才回头。
  她凝视着面前的青年许久,久到他的眉头更深了些,才问道:“裴野?”
  温之皎从脑中搜寻到这个名字,但话刚说出口,便看见对方斜睨了她一眼。她被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舒服,绕过他往外走了几步,放轻了话音,“有什么事吗?”
  裴野……是江远丞的朋友,她很不喜欢他,也有点怕他。因为他对她充满敌意,打扮得总像个混混,还玩赛车之类看着就很危险的活动,还说话很难听。
  比如现在,裴野便跟在她旁边,话音含着讥诮,“没事啊,打个招呼,至于这么怕我吗?”
  温之皎往一边挪了下身体,“没有。”
  她加快了脚步。
  可惜裴野身高腿长,三两步走到她前面,又转头俯身歪着脑袋看她,“跑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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