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手下动作不停,贺之盈脑中转了几转,她转头望了一眼一直候在身侧的霜云。
  紫锦与霜云都是自小就跟着她,伺候她的,十余载的朝夕相处下来,二人早已是她的心腹,对她忠心耿耿,到如今她一个眼神,紫锦与霜云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霜云会意,立即快步行去,问明立在门中的女使的来意。
  霜云三言两语便弄明情况,短暂的交谈之后,霜云立刻附在仍低头拨弄琴弦的女娘耳畔。
  “京城的表公子突然拜访,夫人请娘子立刻去前厅相见呢。”
  京城里的表公子?
  贺之盈心下生疑,前世这时她已抵达京城,家书中也未提到有表公子到访家中一事。
  大姨母家在青州,那么此次到访的表公子便不是大姨母家的表兄。
  贺之盈脑中思索一番,近亲之中,唯有姑母家在京城。但是父亲在书信中早已道明,与姑母约定好她五月进京的,可如今才三月。
  那么是为什么?
  琴音戛然而止,贺之盈向胡先生道明有急事,并吩咐底下的小厮好生将胡先生送回府。
  虽然贺之盈琴技尚佳,本就不用他多费心思,但平日里都是练习两个时辰,今日才将将练习一个时辰便结束,胡先生自然也乐得自在,告辞后便由小厮带路离去了。
  她由女使们理了理披帛,再将发髻整理得一丝不乱,将被日头晒化的胭脂补好,一番动作下来闺秀做派愈加凸显之后,便立即带着女使们浩浩荡荡地前往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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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光融融,日头较起先更甚,照得前往前厅路上的鹅卵石更加发亮,贺府院中种了各种花卉,一直由贺之盈关注照料着,如今正是盛春,一路上花香满溢。
  贺之盈带着满腹疑云行至前厅外,遥遥望去可见厅中立着一个颀长的背影,男子锦衣玉服,芝兰玉树。
  男子正与贺廷和薛燕回交谈,话语声传进她耳中,却听不真切。
  她快步走进前厅,端庄地向厅中坐在上首的贺廷夫妇以及立在她身侧不远的男子行礼。
  “见过父亲母亲,见过表兄。”
  说罢抬眼向身侧的男子望去,这不是京城姑母家的表兄。
  眼前的这位表公子周身气派,一看便出自高门世家,一身云水蓝,更衬肤色白皙,腰间所系玉佩玲珑剔透,价值连城。但更打眼的是他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贺之盈还未见过比他更俊俏的郎君。
  这位表公子并不答她话,只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一瞬。
  贺廷清清嗓子,贺之盈如梦初醒,有些羞赧地略低下头。
  “这位是你的宋表兄,宋元熙。”
  宋表兄?贺之盈在脑中搜寻有关姓宋的表兄的蛛丝马迹,只记起她的三姨父似乎姓宋。
  只是因着些缘故,两家毫无往来,她也从未见过这位表兄。
  为何今日这位三姨母家的表兄突然上门?
  顷刻间贺之盈心中百转千回。
  薛燕回开口解释道:“元熙在京中生了重病,大夫说江南气候暖和,最宜养病,这不,就打算来咱们家借住两月。”又转头跟宋元熙说道:“元熙,你尽管将二姨母家当作自家,不必拘束,二姨母会遣人尽心照料你的。”
  站在身侧的宋元熙回以一礼,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贵气令人灼目,“如此,叨扰了。”
  薛燕回笑得欣喜,暗暗给贺之盈使个眼色,又开口说道:“盈儿,你带你表兄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贺之盈收到母亲的眼神后,心下了然,生出几分无奈,刚要开口应答,身旁的男子抢先开口。
  “不必了,我身体尚为虚弱,怕是需要先回院休息了。”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薛燕回一愣,面对气势压迫的青年,一时间说不出周旋之语,脸上扬起略微尴尬的笑容,转而说道:“说得也是,是姨母想岔了。那盈儿你便送表兄回院子里吧。”
  此番也太过明显,但面对母亲强势的眼神,贺之盈只得无奈应下。
  但转身的瞬间,看着已要行出厅门的高大背影,她心里倏地冒出一个念头。
  若是能在上京前就觅得一位京城的高门贵婿呢,她岂不是能更早定下婚约,不重蹈前世的覆辙?
  而眼前这位出身将门、风采不凡且要在她府上借住两月、与她朝夕相处的表兄,便是最好的人选,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1)。
  贺之盈向站在身侧不远处的男人甜甜一笑,“表兄,跟我走吧。”
  郎君神情依旧淡漠,只闻言瞥了她一眼,不言语。
  第2章
  薛燕回给这位出身显赫的宋表兄安排的院子与她的月海楼相距甚近,几乎毗邻,动的是何念头,再是清楚不过。
  不过贺之盈倒是乐见其成。
  前头有府中小厮带路,府中假山林立,江南的亭台楼阁与京中千差万别,贺之盈带着初来乍到的宋表兄穿过春光大好的回廊,回廊雕花的矮栏之外,种了不少海棠花,在鼻尖泛起细微的清香。
  一路下来,身旁的表公子神情冷傲,周身带着迫人气势,不怒自威,从未开口说过一个字。
  看上去还是个冷静内敛的正人君子,贺之盈摸摸鼻子。
  她捏了一把手中方帕,主动开口道:“还未关心表兄,如今身体如何?”
  “尚需静养。”
  贺之盈竖耳等着后文,发现身侧男子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如此,表兄放心,安心在府中养病便是。不知表兄所得何疾?我令下头人注意着点,莫妨碍了表兄养病。”
  郎君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说出,“狩猎之时不慎坠马伤了腿骨,济江气候宜人,在此养病,不至于留下隐患。”
  贺之盈颔首,见这位表兄行走还算便利,料想腿骨伤势已是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伤筋动骨的,要完全大好恢复如初,难免需要静养一段时日,这也是他来此的目的。
  “竟是伤筋动骨,那表兄可得好生休养。一会儿我派人送上我亲调的安神香,此香用料虽不比京中的名贵,但安神效果比外头香料铺子售的好过太多,希望表兄莫嫌弃。”说着给身旁的紫锦使了个眼色,紫锦会意,慢慢行至后头去准备了。
  贺之盈侧目而视,一双杏眼盈盈如水,眉间流露出担忧之色,对上男人的眼睛,男人点漆双眸中若有寒潭,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
  男人并不回应,只意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贺之盈心中一虚,讪讪回以一笑。
  一路上贺之盈绞尽脑汁地和这位矜傲的表兄找话题,从府中的院落布局、花草养护聊到琐碎趣事。
  奈何身旁的男人却是不给她面子,一路下来沉默不语,只偶尔敷衍般地应上几字。
  她面上和煦,心中确是羞恼极了,这位表兄连几分薄面都不给她,她还从未这般殷勤地对待过哪位郎君,一般都是那些郎君上赶着和她搭话。
  在身旁男人的又一次沉默后,她垂下眼睑,轻咬唇瓣,微露一分羞恼,暗自反思,她在济江一向是谈吐出众、容貌昳丽的娇娇女娘,倒也不至于让他这么不感兴趣吧。
  耳侧似传来极细微的一声轻笑,似嘲似讽。
  贺之盈怔然抬头,见他依旧端着一张冷脸,神色淡漠。倒像是她听错了。
  绕过假山,穿过竹林,竹林尽头处出现一座院落,院门处悬挂一匾额,上书“风竹”。
  二人在门口站定回身,他作势要告别进院,贺之盈连忙说道:“此处清幽,表兄若有急事,可派人寻我。”又补充解释,“我的月海楼离此不远。”
  男人颔首不应,只一双清亮的眸子盯着她,半笑不笑。她莫名被看得有些心虚,正想开口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面前男人清泠之声传来,“留步。”
  说罢转身便踏入院内,身后跟着的随从也连忙快步跟上,独留海棠花一般的娇美女娘在竹林下神思凌乱。
  望着男人利落离开的背影,贺之盈攥紧锦帕跺了跺脚,还从未有郎君这么对她,这位家世显赫的表哥跟一只高傲的孔雀似的,油盐不进。
  她咬牙切齿,“霜云,我们走。”说罢转身就走,行走间的疾风微微吹起她双臂间垂落的紫色披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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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风将门窗合实,确认外面已经打点妥当,没有贺府的人后,转身去看坐在矮榻上正悠悠品茶的公子。
  “殿下,已经打点妥当,院里伺候的都换上我们自己的人了,贺府安排的人手已打发到远处做粗活了。”
  男人含糊应了一声,凝目望向随从手中端着的精致锦盒,目光疑惑。
  长风见主子盯着锦盒,反应过来道:“这是那位表小姐先前提过要送来的安神香,殿下您瞧,还用这般精致的锦盒包好了送来的。”
  锦盒使用的是上好的锦缎,印着秀丽的海棠暗纹,连开合的暗扣都设计巧妙,若非人手开启,是决计不会掉落出里头的东西的,便是长风,在京城或是宫中也少见这样别致的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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