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况且今日看他御敌,身形灵动敏捷,似是好得差不多了,那他为何还滞留于此,莫不是真在京城惹了仇家?
  她仔细回忆,但还是没有在前世的记忆里找到一丝有关今夜变故的蛛丝马迹。
  贺之盈心中百转千回,她对京中局势并不甚了解,一时间毫无头绪。
  身旁的男人咳了一声,将她从一团乱麻中拉回。
  容惟的目光带着疑惑,似是问她在想什么。
  “表兄,今夜那伙人是冲你而来吗?”
  她感受到身旁的郎君身子一僵,似是惊讶于她的敏锐。
  “不知。”
  话语含糊,但她观其神色,不像是完全浑然无知,云山雾罩的样子,明显是有所隐瞒。
  罢了,本来也没想着能从这个男人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男人又道:“你想要什么?”
  什么意思?
  贺之盈惊疑地盯着他,许是目光灼热,还夹杂着无数讶异,男人耳垂不自觉地染上一抹粉红,在白皙的底色之下尤为明显。
  容惟无奈补充了一句,“你救了我。”
  她暗觉好笑。
  药力迅猛,失血过多的女娘的脸色较之前的苍白红润了些许,但在热茶飘出的热气氤氲之下仍显十分虚弱。
  她费力挤出一个笑,“什么都可以吗?”
  容惟点头。
  女娘笑容更大,“那便以身相许吧。”
  容惟浑身一震,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溢满了震惊,红霞从他脖颈处飘起,飘到脸面上。
  贺之盈好整以暇地等待回答。
  男人半晌才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绝、无、可、能!”
  女娘似是失落极了,“不是你说什么都可以吗?”
  郎君极快地反驳道,“这个不算!”
  少女面色悲戚,一时间不做言语。
  身旁男人握拳放至唇边咳了一声,忸怩着开口,“你不是想去灯会吗?我陪你去。”
  嗯?
  少女眸中一亮,又恐情绪太过明显,令他看出她刚才的悲戚不过是以退为进,装出来对付她的。
  又扯下嘴角,恍若不情不愿,十分勉强。
  “那好吧。”话锋一转,“只是,我舍命救了表兄,表兄就仅仅作陪逛灯会,不免敷衍。”
  男人眉间一皱,“那你想如何?”
  女娘笑笑,“这个嘛——我暂时没想好,不如先欠着。”又得寸进尺道:“不过灯会还是要去的。”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真是个顺杆上爬的女娘!
  见他面色不善,眸中更是乌黑,贺之盈心里有些发毛,脑中飞速转动,忽然惊呼一声,抽着气道:“伤口疼——”
  他从东宫里带出的药,药效如何他能不清楚么?但见她是为了救他才受此重伤,一个柔弱女娘流了那么多血,伤口他也看了,那贼人下手很重,若是再重几分,便可见到森森白骨了。
  罢了,不就是个灯会吗。
  见男人只是沉下脸来不说话,贺之盈心中自得,但很快,她又担心起她的伤口来,她身子骨一向不佳,是以今夜流了这么多血,现下虽血已止住,但浑身发软,无力地靠在靠垫上,才能支撑身体坐着。
  也不知她要休养多久,是否会耽误一个月后的上京。
  敏锐的郎君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未伤至筋骨,养个一月便会好全。”
  女娘犹豫着问出她最在意的问题,“那会留疤吗?”
  男人看了她一眼,“会。”
  伤得那么深,不留疤的概率很小。
  少女周身气息一下暗沉下来,这次是真的伤心了。她一向在意这些,平日注意着不磕磕碰碰。今夜为了救他,却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生了十六年,这是头一遭。
  他允诺的一个要求暂且不提,本来她也未希冀着能得到什么,如今还要在完好的皮肤下留下一个疤痕。
  她一下没了兴致,心中酸楚,先前的自得顷刻间烟消云散。
  -
  她沉默下了马车,紫锦见她面色阴沉,问道:“娘子,是伤口痛了吗?”
  贺之盈只无力摇摇头。
  贺府前灯火通明,她的父亲母亲带着一大帮子的家丁在门口焦急等候。
  “盈儿,终于回来了!”薛燕回担忧地迎上来,鲜红的血迹在豆蔻紫的衣料上格外明显,更别提她臂上绑着的白色锦帕了,早已被鲜血浸湿。
  “怎么伤得这般严重……”薛燕回又惊又急,“我已派人请来了医师,你快进去上药包扎。”
  说完才注意到一旁的郎君,也是衣袍带血,心下慌乱,又道:“元熙,你本就在病中,又逢此意外,也速速进去上药吧,真是无妄之灾!”
  他怎信得过让外人给他包扎腰腹伤口,立即果断推拒,“不必了,不过皮外伤,我自己包扎即可。”
  见他态度坚决,薛燕回心里又记挂着贺之盈的伤势,也无心多劝他,“待会我令人送定惊茶到你院中。陈四,快带人扶表公子回院。”
  说罢又招呼着后头的女使,“快来扶着娘子!”
  第17章
  贺之盈被一群人簇拥着回院安置,霜云早早在院门接应,立即上来扶住她,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入房内后,又风风火火地吩咐女使烧水、上茶、净手、为她擦脸,接着令女使将医师带入。
  贺之盈感觉这是她活了十六年以来最痛苦的一日。
  医师干脆利落地拿起剪子将她伤口旁的布料剪开,利索地将因血液干涸而黏连在皮肤上的布料扒开——
  贺之盈只感觉灵魂都要被剥离了,额间不断冒出冷汗,更别提清理伤口的时候了。
  天旋地转之间,她昏昏沉沉地想,若是晕过去也好。
  “娘子,表公子令长风送来的。”紫锦从房外进来,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种颜色一深一浅的小瓷瓶,每种颜色约莫有三四瓶。
  霜云讶异,“这么多。”
  “长风说,深色为外敷,先前娘子用的便是这种,浅色为口服,一日两次。”
  贺之盈用未受伤的左手指了指深色的瓷瓶,对医师道:“等会用这个。”
  “是。”医师手下动作不停,女娘又倒吸一口凉气。
  待得撒上容惟送来的药粉,女娘才从这痛苦炼狱中解脱。
  也不知这药粉是什么方子制出的,竟见效这般快,先前的灼痛感被清凉抚平,贺之盈感觉脑中的弦松了下来。
  因着痛感减轻,贺之盈感觉包扎很快便结束了,并没先前那般难熬,先前因疼痛出了不少汗,如今已半干,黏腻着贴在她的背上。
  她用未受伤的左手把玩着容惟送来的药瓶,小瓷瓶朴雅素淡,倒贴合他的作风。
  他应承给她送药,便立刻送来了,不仅送,还送足了分量。
  显然,他的态度因她今夜的举动而有所松动。但她想要的,不仅仅是这几瓶药,毕竟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不过,那伙贼人究竟是谁派出的,离奇的出现,离奇的武功路子……
  看来明日要叫彭掌柜来,看看通过铺子能不能查出蛛丝马迹。
  她有一种预感,这辈子和上辈子已经变得不同了,有些事在黑暗中悄悄改变了走向……
  女娘眸中晦涩不明,漆黑中仅有烛火在风中跳动。
  “娘子,快服下安神茶吧。”紫锦打断了她的思绪。
  女娘左手握汤匙有些费力,霜云见状想要接过,被女娘阻止了。
  一碗安神茶饮用下来,许是因为茶热,又许是因为费劲,女娘身上又出了一层热汗。
  “备水,我要沐浴。”
  紫锦先前细细记下了医师的嘱咐,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得沾水,忙出言阻止,“娘子,方医师说伤口不能沾水,眼见天气热起来了,若沾了水恐会发炎,娘子伤得这般严重,不若忍忍吧。”
  贺之盈眉间更皱,今日本就出了不少汗,若是不沐浴,比杀了她还令她难受。
  “不碰到伤处便是了。”
  紫锦见她态度坚决,也一向了解女娘喜洁,便也没有再劝,出房令下面的女使去烧水了。
  -
  另一厢风竹院内。
  容惟将腰腹的绷带缠好,刚套上里衣,便听闻长风敲了几下门。
  “进。”
  他走到桌前,熟练地为自己倒上一杯茶,用眼神示意长风汇报查到的消息。
  “殿下,果然如您所想,是徐顺义派出的人。”
  男人挑眉,轻蔑一笑,“在自己儿子的生辰宴上举事,轻而易举就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是,今夜他派出的死士个个武力超群,恐怕不是近日才培养的。况且今夜他竟派出这么多死士要取殿下性命!”
  “看来,他跟着我三弟的时日不浅,”容惟又送了一口茶,剑眉紧蹙,“就是不知道,盐运使是不是也和他们同流合污。如今他已发现我们的人了,恐怕我的身份不日就会曝光,动作要快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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