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容惟眼都未抬,只口中挤出一声“嗯”。
  “这……是封侧妃还是……”长风愣住了,没想到他家殿下竟是真的想将贺娘子纳入东宫。
  容惟这回抬眼看了他一眼,“你没听到?”
  长风一怔,“什么?”
  容惟忽地面色恍悟,“你那会走了。”
  他细细回忆,好像是在殿下说好后,他差点落马,不敢再听便拍马先行了。难不成,后头还有更能让他直接坠马的事?
  “这,属下没听着,贺娘子还说什么了?”长风殷勤道,他着实好奇他走后,胆大的贺娘子还同殿下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容惟语气寡淡,似在说着什么日常琐事,“她说她不愿做妾。我会在她上京后向父皇请旨赐婚,相信父皇也一定乐见我的太子妃母家不显。”
  长风大骇,倏地庆幸自己先走了,不然他确实会直接坠下马来。
  贺娘子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祁储君,太子殿下,可他知道啊,一个女娘竟对着一向生人勿进的太子殿下要求正室之位,那可是太子妃!而他家殿下居然允了?!
  长风忽然好想念在京城的长云,天知道他知晓这么多事有多痛苦。
  “怎么了?你知道我并未想过要借太子妃母家权势。”容惟看着长风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不悦道。
  “但……”殿下也不是那种随意就会答应女娘以身相许的人啊!这还是他高傲如谪仙的殿下吗?
  “您,喜欢上贺娘子了?”
  容惟往口中送茶的手一顿,白瓷杯就停在唇边一寸的位置,缥缈的热气裹挟着清新的茉莉花香卷进他的鼻腔,但他脑中却是混沌一片。
  喜欢?他并不知道是何种情绪,他一向对那些莺莺燕燕避而远之,东宫内连近身的婢女都无,身边唯一亲近的就是妹妹和母后。
  更何况,在看到一向爱荷的母后,却被身边的一个养荷女以养母后的荷花为由攀上了父皇,分去了父皇的钟爱,变得郁郁寡欢后,他不仅厌恶上玉洁冰清的荷花,还对古往今来无数文人歌颂的情嗤之以鼻。
  他唇边又触上那微温的瓷杯,“怎么可能,回她恩情罢了。她既那么想攀附权势,便如她所愿,娶回来放在东宫便是。”
  长风点点头,又有些为贺之盈抱不平,“可是贺娘子那样喜欢您,您到时不管不顾她,她会伤心的。”
  容惟意外地抬头看这个帮着他人抱不平的贴身护卫,发难道:“你好意思说?今日要不是你来得迟,会轮到她救我?”
  长风委屈得不行,“不是殿下您说要多套会话,恐属下暴露,坏了殿下好事。”
  容惟一噎,确实如此,本来一切都顺利进行,贺之盈突然出现才打乱了所有节奏,但她竟那样聪颖,上次用香粉把他也迷晕了,这一次就有了新手段,使出了那些银针。
  但她一个女娘,随身带着防身的利器,真的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吗?她暗中探取消息,真的也是为了她的父亲贺廷?
  还有今日,明明他们把她的人马引开了,她却能那样快收到消息,出现在庄子。
  她瞒着他什么。
  他心中莫名升起几分不快。
  第29章
  贺之盈的伤养了两日,又重新结好痂。
  “表公子送来的药竟这般好用。”这日紫锦伺候她换药时也不忍惊叹道。
  贺之盈下意识想起前两日黄昏时,他别别扭扭地从腰间掏出芙蓉膏的模样,那一小方膏药已被她妥善放置在柜里了——同他送来的其他伤药一起。
  女娘微微抿了抿唇,两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紫锦轻轻将她的衣袖拉下,再仔细整理了一番她的装束。
  贺之盈任她摆弄,口中状若无意地问道:“这两日可有听说什么?”
  紫锦正在整理她挂着的香球,细想了会道:“昨日徐家突然又说找到徐同知了,原是在同僚家中饮醉了,便留了一宿。娘子,您说,徐同知也真是的,留宿也未给家中人传个口信,可把徐家人给紧张坏了。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了。娘子,理好了。”
  贺之盈淡淡应了一声。
  “走吧。”玉手拿起桌上的纨扇,放在鼻尖前轻嗅,是如一朵微绽的栀子花般清新纯净的香气。
  -
  郊外的落微湖荷花初绽,袅袅婷婷。
  沈若真索性大手一挥,包了几艘小船,邀请各家小女娘来此游玩,可深入藕花摘下几支,或是采不少莲子品食,清甜之味巧解初夏的燥热。
  济江的荷花开得甚是好看,以往每至荷花绽放时,她总是要去上落微湖几回的,夏日里她院中总放置着几方小缸,盛着她于千百枝荷花中精挑细选的最好看的那几枝。
  还未等她靠近湖边小亭,欢声笑语便满溢于耳。
  “呀,之盈来了。”与她交好的女娘明矜见她来了,忙同她招手。
  她忙迎上前去,落座在纪明矜旁边,关心道:“明矜,你身子如何了?”
  纪明矜先天不足,这些年来大病小病不断,算起来,她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在上巳节的小宴上。
  纪明矜勉力扬起一个笑,微涩道:“还是老样子,不过入夏倒是会好许多。”
  贺之盈心中也是微酸,“明毓哥哥在京城不是一直想法子为你寻医问药吗,兴许哪天便有了应对之法呢?”
  她记得前世上京不久后,便听说纪明毓寻到了一个隐世神医为纪明矜医治。
  可惜她死得早,也不知明矜的病治好了没有。
  纪明矜苦笑:“但愿吧,但阿兄公务繁忙,我也不愿拖累他。”
  贺之盈扯开话题:“说起来,我倒有六七年没见到明毓哥哥了。”
  纪明毓走的是举荐的路子,目下官至禁卫军统领,年轻有为。
  但自他离开济江后,她便再也没见纪明毓。
  “之盈!你来晚了,等会儿你可得把采的莲子分给我们!”旁边笑闹的几个女娘见贺之盈到来,欣然地同她说话,打散了她与纪明矜对话间的酸苦。
  今日着了一身碧落绣梨花烟罗裙的女娘如一汪清泉般清泠,笑起时又如春光灿烂,微浅的眼眸映着湖水明光烁亮,光彩照人。
  女娘嗓音宛转悠扬,“可真是占我便宜,我可不依。真真呢?不会已经采莲子去了吧?”
  一女娘打趣道:“可不呢吗,若真作为今日的主家,怎么能不拿出一盏莲子款待我们呢?”
  说着用手指了指不远处湖上的小舟,隐约可见一个窈窕人影撑着伞坐于船头。
  湖上并不只有沈若真一艘小船,已有不少女娘松了绳子,划着小舟往湖中去了。
  贺之盈意兴盎然,忙乘上小船,往沈若真那艘小船上去了。
  “就这个吧。”沈若真正指点着婢女们摘着莲蓬,一边往口中塞着刚剥下的莲子。
  “真真。”两船靠近,沈若真船上的婢女们接着贺之盈的手,扶她登上沈若真的小船。
  撑着伞的女娘欣喜回头,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小小的莲子塞入贺之盈口中,“你来啦,快尝尝。”
  沾着芬芳荷香的清甜瞬间满溢于口中。
  贺之盈挤入沈若真伞下,挽着她的手,也为自己挑选起适合摆在院中水缸里的清水芙蓉来。
  贺之盈带着紫锦一上来,本就不甚宽裕的船头又狭窄了几分。未过多久,粉嫩的荷与碧绿的莲蓬更是堆满了小半个船头。
  “日头可真大,盈盈,歇会吧。”沈若真面上已出了一层薄汗,实是酷暑难忍,将伞一递给贴身婢女,便大大落落地直接坐下了。
  紫锦立刻打开伞,在另一侧为贺之盈遮着日头。
  此时湖的另一头绽出响声,语笑喧阗。
  贺之盈侧目望去,影影绰绰见着不少郎君女娘们围坐在湖边,曲水流觞。
  隔着遥遥湖水,她似乎和座首的一位郎君目光相交,辨其身形,应当是不相熟的郎君。
  贺之盈收回目光,继续同沈若真说着话。
  正掩去细节,说到那日表兄倏地一转态度,应承了要娶她。沈若真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得似乎要落出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盈盈,你这不声不响的,还真将他拿下了。”
  贺之盈颔首摇着扇子,笑容明媚,得意姿态溢于言表。
  沈若真又道:“如此,我倒不必担心你在京城不顺了,有他照料着你,想是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想起前日他那一副只是为了还恩情才应下的姿态,贺之盈驳道:“那可未必。”
  倏地,面前划来一艘小舟,贺之盈疑惑望去,沈若真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一位中年男子立于舟上,朝二人作了个揖,“二位娘子,我家郎君见二位娘子在湖心泛舟,派老奴过来问问娘子们可有兴致上岸凑凑热闹?”
  沈若真开口问道:“你家郎君又是谁?”
  那管事笑答:“江家大公子江皠。”
  贺之盈与沈若真闻言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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