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贺之盈一愣,一息后又扯笑,“如此真是凑巧了,那我便在此祝愿江公子顺利夺得功名。”
女娘爽快地以茶代酒,扬头一饮而尽。
江皠回以一盏,打趣道:“那上京后若我再举宴,贺娘子定要赏面。”
“自然。”
话语间,那伙计已拿来几块雕得栩栩如生的鹤纹玉佩,热情招呼江皠,“公子,铺子里最上等的鹤纹玉佩都在这儿了,您瞧瞧可有中意的?”
江皠应了一声,目光在那几枚玉佩上逡巡而过。
那几枚玉佩不但玉质通透,其上雕着的鹤纹更是细致精妙,仿若随时便会化形,展翅而飞。
江皠扫了一遍,面色依旧温润,看不出是满意抑或是不满意,扭头望向坐在身侧的女娘,“贺娘子觉得呢?”
贺之盈闻言专神地细看,最后将目光落在那双鹤飞翔玉佩,不但雕工细致,更为重要的,是它的寓意更为切合。
江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笑道:“贺娘子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随即侧目以眼神示意身旁的随从取银两,对那伙计道:“便是这块了,劳烦帮我包好。”
那随从取出金锭,递给伙计,“多的赏你了。”
这锦衣郎君彬彬有礼,出手又极为阔绰,伙计脸上笑容更加热烈,“多谢公子,我这就去将它仔细包好,绝不损伤一分!”
江皠温然应了声,又回头看向贺之盈,略带感激道:“今日多谢贺娘子了,我为着家母的这份生辰礼,也是千挑万选多日了,今日终于有了着落,想是今夜定能安然入睡了。”
贺之盈受宠若惊,“江公子客气了,你本就看上了那玉佩,没有我你也会买下它的。”
江皠不以为然,微微摇头,“但贺娘子陪我挑了大半晌,费心劳神的,不若也挑上一块玉石,由江某赠与娘子?”
贺之盈自然不是那等贪恋富贵之人,更何况她不过顺手帮忙罢了,连忙摆手推拒道:“不必不必,左右我午后无事,江公子上回也帮我挡了多回酒,就当抵过了。”
江皠闻言笑容深了几分,温声道:“贺娘子当真是心慈面善。”
贺之盈回以一笑,这江公子当真是谦谦君子,与她之前碰到的江二公子江皓差距甚大。
江皓与陈大娘子的事儿闹大后,江皓先是死活不认,但江家一向作风严厉,最终迎了陈大娘子进门,但新婚第二日便有人传出江皓出现在花街柳巷。与这光风霁月的兄长江皠一比,二人但倒不像是一对父母生出来的兄弟。
二人选完玉佩后出了玉石铺,贺之盈站在马车前与江皠辞别。
江皠客气道:“今日多谢贺娘子了。”
贺之盈此刻已戴上帷帽,只隐约可见她绽开笑容,露出雪白皓齿,“哪里的话,那我便先回了。”
江皠又“诶”了一声,女娘脚步一顿,不解地看向江皠。
江皠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唐突,讪讪笑道:“哪有让娘子独自回府的道理,我送送娘子吧。”
贺之盈摇头拒绝,江皠若是打马跟随在贺府马车旁,明日便会有风言风语传出了。
“不必了,此处离我府上不远,江公子府邸又与贺府方向相反,现下天色不早了,江公子还是尽快回府吧。”
江皠没有再坚持,只作了一揖,目送女娘登上马车。待女娘行出一射之地,马车消失在日光中,才拍马掉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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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贺府时,正在日暮之前,日头已要偏移着往下落,日光微微染上一层薄金。
走到月海楼院外,就见一女子守在院外,身型熟悉。
贺之盈定睛一看,加快步速迎了上去。
“紫锦,你怎的在外头候着?”女娘疑惑问道。
紫锦神色不太自然,似乎顾及着什么,低声道:“娘子,表公子来了,等您半个多时辰了。”
半个多时辰?贺之盈一愣,半个时辰前她似乎才进那玉石铺不久。他今日已经办完事了?怎的突然来寻她了,晨间不是刚见过吗。
想起那匣子荔枝,贺之盈嘴角往上勾了勾。
表兄虽然看着冷情,但自昨日山洞之后,待她倒也真诚。
她望了望霜云抱着的锦盒,正巧,将那玉佩赠他,免得又要往风竹院走一趟。
女娘抬步往里走,直接忽略了紫锦挤眉弄眼的暗示。
容惟正站在院中,摘了朵她院中种着的月季,正扯着那月季的朱红花瓣,地上已落了几片红艳。
贺之盈一怔,忙过去阻拦,“兰衡哥哥,你做什么这般摧残我的花,这可是我精心照料的花。”
说着便从他手中夺过那已被他扯了一半的可怜月季。
容惟目光沉沉,并不回答她有关月季一事,语气不善,“你去哪儿了?”
贺之盈顿感莫名其妙,往日也未见他在意她去了何处。
“玉石铺。”她答道。
容惟扫了一眼霜云抱着的锦盒,冷然道:“这是他送你的?”
贺之盈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神情不解极了,“你见着我了?那你怎么还问我,而且你也没同我打声招呼,我……”
郎君脸上风雨欲来,打断女娘要说的话,“他送你什么了?”
贺之盈这才反应过来郎君的情绪从何而来,内心颇有些哭笑不得。
一道念头闪过。
女娘意兴盎然地看着他,“没什么。”
本就没什么。
郎君闻言面色更加黑沉,上前一步,他双腿修长,二人之间的距离立即缩小,顷刻间暗流涌动。
他冷声道:“是什么?丢了。”
贺之盈双眸似夏日午时泛着细碎银光的山泉,神色饶有兴致,“兰衡哥哥,你是吃味了吗?”
面前的郎君显而易见的身形一顿,立即断然否认,“没有。”
女娘狡黠地笑,“可我不想丢了它。”
那可是她花重金专程为他打造的玉佩,怎能说丢就丢?
那郎君咬牙,从齿间挤出话语,一字一顿,“贺!之!盈!”
贺之盈轻笑出声,“你不妨打开看看。”
容惟一怔,似是意识到了女娘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上前去将那锦盒接过。
“啪嗒”,锦盒锁扣轻响,里头的物什渐渐露于日光。
是一块玉质莹透净纯,细腻温润的羊脂玉,触手生温。其上雕出了一株空谷幽兰,兰草高洁坚韧,清秀雅淡,雕工精细,兰草花叶脉络清晰可见。
容惟呼吸一窒,用手指轻轻抚过那玉佩兰草纹样的凹凸。
兰草……
兰……
其中意味,抑或说,这是赠给谁的,再明显不过。
身后响起一阵徐缓的脚步声。
女娘将手负在身后,踱步而上,面上带着淡淡笑容,一副闲情逸致之态,只是因着左脚有伤,走路时一瘸一拐,倒破坏了那淡然之姿,稍添谐谑。
“空谷有佳人,倏然抱幽独(1)。”少女神色得意,微扬着头,朗朗吟词。
她将头凑到郎君微低的面上,笑得明媚动人。
“怎么样,兰衡哥哥,喜欢吗?”
第39章
济江此时已是气候温热,连在小院间游荡的风都是微暖,娇俏女娘的一字一句,顺着那暖风送入他的耳膜,流淌而下,将他的胸腔填满。
方才的烦躁,以及那压在心底的一丝微妙的不安无处而去,俱被积在腹中,那滋味仿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容惟喉头凝滞,此刻竟无法言语。
贺之盈见他原本浓墨流转的黑眸中被光微微透亮,眼底笑意更深,佯装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嗔道:“怎么,你不喜欢吗?”
容惟侧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情绪浑厚,贺之盈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怔了一瞬。
他往日里沉静如水的神色略有动容,似乎是惊讶融入几分被打动之色。
但似乎,还夹杂着……
一丝微弱的挣扎?
贺之盈看不明白,待得正要细看,他又垂下眼眸,看向他修长的手指正摩挲的那块兰草玉佩。
霜云隔有几步远,只看见那表公子依旧不开口,料想这眼高于天的表公子想必又是心生挑剔,忍不住帮腔道:“表公子,这可是我们娘子珍藏了多年、自己都不舍得的羊脂玉。这回不但拿了出来,还花了重金请了最好的师傅雕琢,表公子您虽在京城见过不少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但我们娘子这份情意却是不可比拟的。”
贺之盈心下一暖。
身侧的郎君仍旧微低着头,眼帘垂下,看不清眸中情绪。
她清了清嗓子,对霜云道:“对了霜云,你去帮我看看我出府时炖上的石榴粉羮如何了。”
虽然确有其事,但那石榴粉羮由紫锦在照看着,霜云心知娘子这是要支开她,便也未多言语,应了一声便走出了小院。
顷刻间,小院里只剩下两人。
贺之盈不满道:“你若不喜,便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