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朱暮蝉又转而给她说了一些女娘的喜恶,让她先记下,等会再介绍给她认识。
谈话间,便到了今日宴会之地,华枫殿,入眼处皆富丽堂皇。
男女不同席,贺之盈与姑母表妹随着宫婢带领入了女眷席,因姑父官职算不得高,三人的席位并不靠前。
如今离开席还有一段时辰,但殿中已来了不少人,小娘子们均精心打扮,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谈笑,朱暮蝉便带着贺之盈结识了几家女眷。
而其中有位叫方声晚的小娘子,贺之盈前世与其交集并不多,只粗略有个印象。
方声晚对江南之地甚是感兴趣,拉着贺之盈攀谈了好半晌,语气感叹:“你们灯会这般盛大么?若是有机会,我也能够体验一番就好了。”
旁边的女娘立即呛声打趣道:“得了吧,你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京城,你父亲母亲能舍得你去江南游历?”
朱暮蝉和贺之盈闻言也是轻笑。
这位出言呛声的小女娘,她也记得,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女儿,也就是皇后的侄女,郑雨萝。长得很是玉雪可爱,前世她们也搭过几次话。
方声晚娇嗔地看了她一眼,又对贺之盈道:“你别理她。方才说到哪儿了?哦对,听说你们济江的花灯造型甚是别致,你见过京城的灯笼吗,你瞧着有何不同?”
贺之盈正要答话,忽听外头太监唱声道:“皇后娘娘到!”
众人忙收了笑意,回到自己的坐席上恭敬行礼。
“平身。”一道温淡的女声响起。
贺之盈悄悄抬眼,见为首那人锦衣华服,举止从容不迫,这便是皇后娘娘了。
她前世与三皇子的生母菡妃倒是接触多次,同这皇后娘娘接触不多,只知道她性子温和,待人和善,虽从未摆过皇后的架子,但却能让底下人信服。菡妃多年来与她针尖对麦芒,她却从未红过脸,总四两拨千斤地将菡妃挡了回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皇后的目光一直在女眷席中逡巡,像是在寻着谁,眼见目光即将相接,贺之盈忙低下头。
皇后虽早吩咐平身,但直至这位高贵典雅的皇后在上首落了座,底下众人这才起身回座。
“陛下政务繁忙,今日便由本宫待为招待各位。”
说罢,谢越婧递了个眼神给身旁的太监,那人忙唱声道:“开宴——”
聘婷袅娜的舞女们立即鱼贯而入,清歌妙舞一出,席间立即热络起来。
贺之盈眸光一顿,留意到皇后下首空了个座位,应当是给太子准备的,但现下却是空着,想必是与前世一般,他今日依旧不会出席。
她垂下眼睑,眸中神色不明。
酒过三巡,殿中已相互交谈热络起来。但男宾席离女眷席尚远,贺之盈一直未能找到机会寻宋元熙,但她心中也不急,索性今日有的是时辰。
她又浅啜一口茶。
面前忽地出现一盘色泽妍丽的糕点,贺之盈疑惑抬眸,只见是一位面生的宫婢。
那宫婢恭敬道:“问贺娘子好,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您的玫瑰冰雪酥。”
周遭的女眷已纷纷注目,投来好奇目光,嘀咕起这是哪家女娘,怎的从未见过,竟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
贺之盈受宠若惊,忙起身谢恩。
宫婢办完了差事并不多逗留,行了礼便立即离开了女眷席。
周遭投来的目光更加热烈,贺之盈望着面前的糕点怔愣,心下不住暗忖,前世似乎没有这一出,皇后娘娘怎会认得她,今生她尚未同皇后娘娘说过话,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住猜测,莫不是皇后娘娘性子和善,看在姑父的面子上便赏赐了她?但怎的姑母表妹却没有,独独赐给了她。
一旁的表妹朱暮蝉却是十分惊喜,“表姐,皇后娘娘谁都未赏,却独独赏了你。你一入京便得娘娘赏赐,这般荣宠,想必明日城中就传开了。”
贺之盈面露困惑,正要答表妹话,忽听得门外太监唱声道:“太子殿下到——”
席上宾客忙呼啦啦地起身行礼,贺之盈也连忙起身。
要蹲下.身的那刻,却见那金碧辉煌的大殿门外走进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
他腰间佩着的兰草玉佩随走动轻摇,也晃着贺之盈摇摇欲坠的心神。
她盯着那张她以目光描摹多次,以手抚过,以唇相贴,日日朝夕相见,她熟悉到闭着双眼都能分毫不差地忆起的脸,此刻以着另外一个身份出现。
而席间众人却是无不恭敬,又敬又怕地向他行礼,口中唤他作——
“太子殿下。”
所有猜测在此刻得到证实,云雾破散,拨云见日。
贺之盈震然呆立,耳旁响起鸣叫,直激得她脑中一片空白,浑身血液在此刻倒流。
第44章
太子殿下……
他真的是太子……
当看到那处一模一样的月牙胎记时,她就应该想明白,天下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月牙胎记,而且还长在了同样的位置上。
她应当早点知道的……
血液齐齐倒转逆上头顶,此刻仿佛被撕扯着无限拉长。
她望着眼前千尊玉贵的男人,他面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姿态高高在上,连望都不望蹲跪着向他行礼的人。
而也是这样一个人,在十几日前同她许诺定亲,在月下搂着她唇舌间极尽缠绵。
也正是他,前世与她□□.好后,毫不犹豫地下令杀了她。
唇瓣传来的痛感令她微微清醒。
裙摆处忽地传来扯动感,是在她身侧已蹲跪行礼的朱暮蝉,正神色焦躁地看着她。
贺之盈这才回过神来,幸而她席位靠后,倒不打眼,连忙蹲下.身行礼。
容惟大步跨过殿中,余光隐约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女眷席中。
他心中一紧,几丝欣喜漫上心头,立即偏头往那处望去,却只见一片贵女夫人们垂着头给他行礼。
也是,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现在京城,他竟出了幻觉……
漠然的太子殿下面色微微波动后又恢复原先的面无表情,仿佛将一粒石子投入平阔湖中,泛起几圈细微涟漪过后归于平静。
他垂下染着几分失望的眸子,大步往母后下首的空席走去。
“见过母后。”
谢越婧温声:“起来吧。”说罢又对着行礼的众人道:“你们也平身罢。”
众人这才哗啦啦地起身回席。
被突然到来的太子殿下打断的奏乐继续响了起来,歌声绕梁。
待得坐回席位上,贺之盈才从一片震然中找回几分清明。
“表姐,你怎么了?”朱暮蝉的声音随着那悦耳的乐声送入她才刚稍稍找回知觉的耳里。
贺之盈莹润的指甲死死扣着杯壁,一脸失神,闻言只是轻轻摇了下头。
朱暮蝉顿感疑惑,怎的表姐一副撞了鬼的模样,而且她这是在看谁?
朱暮蝉顺着表姐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一惊。
表姐这是在看太子殿下?
而且她掩在华服之下的纤瘦身形……
竟是在……发抖?
朱暮蝉又关心问道:“表姐,你若是身体不适,要不先去后头休息一下?”
贺之盈仍是摇头,她的目光遥遥透过前头数排女眷,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
在一片轻歌曼舞中,皇后偏头同下首的太子殿下说了些什么。
原本神情平静的太子殿下竟转为略微惊喜,转过头就朝女眷席望来,目光迅速搜寻几息后定在一处,随后唇角微微勾起。
女眷席立刻响起一阵骚动。
“太子殿下看过来了!”女娘惊喜道。
“诶?殿下这是在看谁呀?”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我没看错吧,他怎么还笑了?小庭,你快看,他是笑了吧?”一女娘低声道,语气困惑。
“他怎会对着咱们笑,莫不是中邪了?”
女眷席立即针对一向冷情的太子殿下莫名对着哪位女眷笑了这件事,展开谈论。
“砰——”这略微的茶水打翻声在一片嘈杂谈论声也就显得微不足道。
坐在贺之盈身侧的朱暮蝉却是心口一跳,忙扯了锦帕去擦拭表姐袖子上的洇湿痕迹。
袖子下的那双手抖得更加厉害,朱暮蝉疑惑更深,正要再次询问,却听表姐道:“小蝉,我先去更衣。”
那嗓音竟失了平日的沉静,抖得厉害。
“诶——”朱暮蝉刚要应答,便见表姐慌忙地起身,望也不望她,如逃般地从一旁的殿门奔了出去。
到底是怎么了?
还未等朱暮蝉回过神来,眼前又闪过一道修长贵雅的玄色身影。
这位落席尚未多久的太子殿下,不顾旁人议论,又风风火火地提步出了殿。
“这就走了?”一女娘低声问。
“可不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位主一向随心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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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灯火通明,颇有山中千年之感,待走出了殿外,才见外头天色已是幽黑,银河徐徐流转,淡淡月光洒在宫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