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侄女虽门第算不上显赫,但生得聪敏灵透,仙姿佚貌,太子殿下心悦侄女,也不出奇。
  面对着姑父姑母震惊的神色,贺之盈继续道:“之盈虽想寻门好亲事,可我不愿意嫁入宫中,但太子殿下却坚持明日便要去请旨,之盈不欲牵涉姑父姑母,思来想去只好决定先回济江,太子殿下少年心性,过了这阵子便能想开。”
  他漠然吐出两字,就可以要了她的命,她实在是心生畏惧,不愿嫁他。
  可容惟今夜的反应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冥思苦索,终于想明白是为何。
  从小娇生惯养的太子殿下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忽然出现了一件他无法掌控的事,可不是抓心挠肝,势必要得到吗?但这股劲头持续不了多久,贺之盈心想。
  贺岚回以理解的目光,谁人不知,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性子淡漠,对人傲然,做事手段狠辣,不留情面,虽身份尊贵,但自家侄女若嫁给了这样的人,日后受了委屈,也无法脱身。
  况且如今朝局动荡,皇帝身体衰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嫁给太子并不是件好事,倒不如寻门其他世家子的亲事。
  朱炎眉头皱起,沉吟片刻,“太子殿下无诏离京,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今夜只当未听过,之盈,你也千万莫向他人吐露。至于赐婚一事,你先不急着动身,明日一下朝我便去找殿下谈谈。”
  贺岚却不赞同,“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那个脾气,此刻他正在兴头上,能轻易收手么?!我倒觉得之盈先回济江避避风头算是个折中的法子,之盈离了京城,咱们再拦上一拦,赐婚一事就会被暂且搁置,待得太子殿下劲头过了,这事也就没了下文了。”
  朱炎沉默片刻,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点点头。
  但贺岚仍是有些放不下心,又对贺之盈道:“只是你这才刚来……”
  贺之盈心中愧疚,“之盈惹了这么大麻烦,姑父姑母未怪罪我,我已是很感激了。”
  贺岚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别这么说。现下已经很晚了,你快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赶紧出发离京。”
  -
  拜别了姑父姑母,贺之盈心中仍是一团乱麻,一回院便吩咐着紫锦同霜云去收拾行囊。
  宫中赴宴,紫锦同霜云自然不能跟随,只得在院中等候了自家娘子一晚上,却等来了要回济江的消息,霎时间十分诧异。
  “娘子,可我们不是刚来……”霜云疑惑道。
  贺之盈焦急地打开梨木柜收拾衣物,口中道:“先收拾,我之后再同你们细说。”
  “是。”
  院中立即忙碌起来,贺之盈的心也如被油火烹过一般,焦躁不安地在院中来回踱步。
  什么父辈仕途,家族兴旺,她此刻顾及不得了,太子素来手段狠辣,杀伐果断,现下她的小命都快玩完了!
  若是明日赐婚圣旨一下,往后若容惟不肯罢休,她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连逃都逃不掉。
  贺之盈崩溃地想,当真是命运弄人,兜兜转转,避开了三皇子,却亲手将自己送到了另一个仇人手中。
  他今夜态度那般坚决,说什么都不肯退婚,除了先逃离京城,她当真是别无他法了。
  只有如此,才能从荆棘中搏出一线生机。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夜已幽深,就在朱府忙碌之时,东宫内也是灯火通明。
  殿中又是一阵激烈的重物倒地之声,长风不忍地闭了闭眼睛,“殿下这是要将东宫拆了吗?”
  长云摇摇头,神色不见担忧,好奇道:“好久没见着殿下这般生气了,你说是为着什么?”
  长风微微抬高音量,“我哪知道,这几日陛下和三皇子好像也没什么动静吧?总不能为着贺娘子吧,她人都没到京城!”
  长云挑了挑眉,“听你这么说,以前殿下也因为贺娘子这般失控过?”
  “唉,在济江那阵,我时常有种殿下被人附身的错觉。你也知道,殿下平日里对谁都云淡风轻的,可唯独在面对贺娘子之时,看上去总算是有了七情六欲。”长风神情意味深长。
  长云叹道:“没想到殿下也有为情所困的这一天啊。”一息后又回过神来,“不对!贺娘子现下也不在京城,那殿下今夜又是……”
  话音刚落,便听闻殿中传来夹杂着怒火的声音,“都进来!”
  长风一缩脖子,“殿下该不会是听到了吧。”
  长云皱着眉摇摇头,“不会吧,我们声音挺小的。”
  况且,殿下摔东西的声音可比他们的说话声大多了……
  二人怀着将要被责骂的忐忑进入殿中。
  只见原本宽敞整洁的殿中已是一片狼藉,插在花樽中鲜妍的花儿散落在一地水渍与碎瓷之中,桌柜倾翻,其上的杂物也是散乱一地。
  长风与长云二人艰难地寻了个落脚地站稳。
  长风结巴着道:“殿殿殿殿下,有何吩咐?”
  容惟眼角微红,颀长的身影如雪松一般立于一片混乱的边缘,衣袍因摔砸东西也有些乱了,手中握着略有些皱巴的一张画,整个人露出冷戾之感。
  长云瞪着双眼想要看清那幅画,但因殿中的灯盏也被砸了不少,殿内一下幽暗下来,他费了老大劲也看得不甚清楚。
  只凭着画上的紫红认出——似乎是……当日下人从殿下带回京城的箱笼中收拾出来的那幅未画完的葡萄?
  这时,怒意未平的太子殿下冷声道:“给孤盯紧一个人。”
  长风与长云对视一眼。
  原来是因为朝政。
  长风殷勤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容惟眼底沉沉压着怒浪,“贺之盈现在在朱炎府上,派暗卫给我盯紧了,人要是跑了,孤唯你们是问!”
  贺娘子?!
  长风一个愣神,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贺娘子到京城了?”
  容惟扫过来一个眼风,神情已是怒极。
  长风连忙垂下头。
  他就说吧,虽不知他们二人发生了什么,但能让殿下头一回这么生气,将东宫的东西都给砸了的,也就只有贺娘子了。
  正在气头上的太子殿下已是不耐极了,高声道:“还不快去!”
  “是!”
  长风二人退出殿内后,容惟无力地微抬起手,画上的紫红刺痛了他的双眼。
  那日将画收拾出来后,他便抽空将剩下半幅画完了。
  他画技一向出众。如今,那葡萄鲜红欲滴,圆润可爱的姿态跃然纸上,只消一眼,便能令他回忆起当初衣袖交叠作画的情形。
  本想等她到了京城送给她的,他甚至还在脑中预想了一番她的反应。
  可他却没想到……
  容惟闭紧了双眼,遮住了猩红的眼眶。
  方才,他差一点,就将这画撕碎……但他最终还是收了力道。
  垂在袖中的左手猛然握紧,指节发白。
  -
  晨光熹微,天色初初转明,东宫寝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殿下!”长风站在房门外焦急道。
  “吱呀——”
  未过多久,房门打开,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脸,一双桃花眼下带着几分青黑之色。
  男人似怒未怒地微微抬眼,掀唇冷然道:“说。”
  “殿殿殿下,贺娘子她她她她,她跑了!”
  本就乌云笼罩的脸色霎时更是面若寒霜。
  第47章
  天色初明,仍带着黑夜的余韵,京城的街路上人迹稀少。
  忽的马蹄声起,扬起一阵尘土。
  “殿下,一大早贺娘子的马车就从朱府出发,往迎朝门走了,属下想起殿下叮嘱,就只派了一部分人马跟着,剩下的人仍盯着朱府,果然未过多时,又有一辆马车从朱府后门出来,直奔镇安门,属下便立刻令人将镇安门封锁。”
  骑在马上的太子殿下已是黑云压城,下一刻便要风雨袭来,此刻有些府邸门口的灯笼还未熄灭,他的神色在黎明中明明灭灭。
  长风同长云对视一眼,他们跟随容惟多年,知道他现下已是怒火中烧。
  一队人马已拐过街角,再行一条街便到达城门。
  容惟道衣角沾了些晨露,寒气环着他颀长的身躯。
  “去派人把周围街路都封了,一丝风声都不许走漏。”他沉声吩咐。
  “是。”长云应声,带了队人马立即离开了。
  马上的郎君缠着红丝的一双眼中冷厉,冷风扑在他凝重的脸上。
  他彻夜未眠,脑中翻来覆去的是她扑入他怀中,她赠玉佩给他,以及二人唇舌交缠的情形。
  以及……昨夜她闪着躲避与惊惧的眼神,坚决着不愿嫁给他的情态。
  天将亮时,他才在难抵的疲惫之下陷入浅眠,但似乎才过了几息,便收到了长风传来的她要出城的消息。
  难以言说他那刻的复杂心绪,愤怒、震惊、痛苦齐齐涌上心头。
  他就这般想让她逃开?仅仅因为他在济江时的欺瞒,令她其他世家郎君也不想嫁了,刚到京城就收拾着行囊要逃回济江,只为避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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