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就算那幕后之人是以她为饵,想要诱出容惟,但当时那种情形,她退无可退,若是容惟未上前救她,她现下恐怕已殒命。
之前她告诉自己,容惟或许只是高傲惯了,倏地被女娘拒绝心有不甘罢了。
可现下,她却不得不承认,他对她有情。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两难之地,一边是前世的身死之仇,一边是今世他想也未想便舍命救她的情意。
见贺之盈面露难色,纪明毓自然也知她不便回答,忙扯开话题:“好了,今日你也受惊了,我护送你到宫门吧。”
纪明毓尚有要务在身,贺之盈怎敢让他相送,连忙推辞,“明毓哥哥,皇后娘娘已派了宫人相送,你快去巡查吧。”
说着指了指先前领她出宫,后又因他二人叙旧而走到不远处等待的宫人。
纪明毓没有坚持,“好吧,那你路上小心点。若你今后有事,可以来寻我。”
贺之盈点点头,心中惦记着姑母,同纪明毓告辞后便快步往宫门处走。
待回了朱府,小厮上前告知:“老爷夫人听闻表姑娘回来了,正在厅中候着呢。”
贺之盈连忙往厅中赶。
贺岚担忧地将贺之盈从头至尾检视了一通,“今日可真是吓死我了,那刺客竟差一些伤了你,还好……”
话语戛然而止。
一旁的朱炎忙接过话道:“太子殿下如何了?”
贺之盈据实将容惟的伤势说了。
一旁的朱暮蝉听了半晌,忍不住好奇道:“表姐,你何时同太子殿下相识的?”
容惟借着宋元熙身份来济江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贺之盈只得含糊其辞:“就是无意撞见过几次。”
朱暮蝉恍然大悟,“表姐秀外慧中,怪不得连太子殿下都钟情于表姐。不过话说回来,太子殿下为了救你受了伤,待殿下康复后,圣上应当会为你们赐婚吧?”
她惊喜起来:“表姐,那到时你岂不是太子妃了!”
贺之盈神色微变。
一旁的朱临翊阻拦道:“小蝉!”
朱暮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悻悻地住了嘴。
贺岚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之盈,你今日受了惊,先回去歇着吧,我令人煮好安神茶送到你房内。”
贺之盈此刻亦是心烦意乱,“姑母,姑父,侄女先告退了。”
天光初初大亮,寂静无声的夜幕落下,京城又飘起烟火之气。
霜云同紫锦正在为贺之盈梳妆。
霜云盯着女娘眼下的两团青黑,不由得心疼起来,“昨夜没了那莫名其妙的琴声,娘子不是会更好睡些吗,娘子是为着刺客一事还未缓过神来吗?不若婢子今日再命厨房熬些安神汤来吧。”
贺之盈睁眼看向镜中人。
原本的朱唇粉面覆着几分憔悴,眼眶因昨日长久的落泪略微发红,整个人看上去衰惫得很。
但她此刻无心在意自己的倦容,“不必了,可有宫里传来的消息?”
紫锦霜云二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摇头。
贺之盈的心又沉了下去,宫里没有递消息,便意味着容惟还昏迷未醒。
他素来铜筋铁骨,如今却昏迷了整整一夜,可见此次伤得有多重。
要不,她去求了皇后娘娘,放她入宫见见他?
贺之盈正犹豫的当口,院里忽的传来一阵声响。
透过轻薄的窗纸,贺之盈隐隐绰绰地望见院内光景,一个婢子正着急地同守在院里的其他婢女说着什么。
有消息了?
贺之盈焦急地同紫锦霜云道:“快,出去看看。”
“娘子别着急,婢子这就去。霜云,你先帮娘子梳妆。”
未过多时,紫锦快步跑入房中。
贺之盈的心提了起来,急急要跳出胸口。
紫锦语速极快地回禀:“娘子,太子殿下醒了,太子殿下遣来的马车已经停在侧门处了。”
贺之盈心一松,欣喜随之在胸腔内炸开来,忙道:“快,给我梳妆。”
“是。”紫锦也连忙上前帮着霜云为她梳妆。
平日里贺之盈总觉得朱府至宫门处很近,但今日她却强烈盼着马车快些,再快些。
马车停在距东宫最近的福顺门,贺之盈被宫人带着往东宫去。
眼见那熟悉的宫殿复又出现在面前,贺之盈不由得想起上次被容惟强抱着回东宫的情形,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贺娘子,圣上有请。”
眼前忽的出现一个年岁稍大的太监,拦住了她的去路。
贺之盈心中一紧,圣上不会无缘无故地传召她,想来是为了容惟的事。
“娘子请吧。”
承乾殿内。
只见那身着龙袍之人正负手背对着她,虽那龙袍之上的金龙声势赫奕,却难掩他身姿的苍老疲倦。
“臣女贺之盈,拜见圣上。”贺之盈垂下眼,恭敬行礼。
皇帝负手旋身,“免礼。”
“你同太子,是怎么回事?”
贺之盈掩着内心的紧张,“太子殿下深仁厚泽,臣女很是感激。”
只闻皇帝戏谑地笑了一声,“朕瞧着贺娘子对太子也是情谊深厚。”
还未等贺之盈细想他话语中的意思,他又抛出一平地惊雷,“既如此,待太子伤好了,朕便为你二人赐婚,择吉日速速完婚。”
贺之盈一愣,惊讶得下意识抬头望去。
皇帝神情意味深长,并不像是为儿子着想而成全儿子心意的样子。
方才带她入殿的老太监忙催促她道:“贺娘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还不快快谢恩?”
贺之盈心一横,大着胆子道:“求陛下收回成命,太子殿下龙章凤姿,臣女配不上殿下。”
皇帝面色骤然沉了下来,“朕既为你二人赐婚,便是认可你,贺娘子是想抗旨?”
见皇帝面上已有愠怒之色,那老太监忙道:“贺娘子,快谢恩吧。”
贺之盈垂头不语,以沉默表达拒意。
皇帝冷冷扫她一眼,又道:“这事朕会令礼部去办。朕不留你了,太子该着急了。”
为了赐婚,皇帝将抗旨的罪名都搬了出来。
她不由得疑惑,为何皇帝非要为她和容惟赐婚。
但贺之盈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先顺从地同皇帝行礼告退。
正是晨间,日头还不甚灼热,在宫道之上印出两道微长的身影。
东宫之外,长风正在门外来回踱步,低头喃喃念叨着什么。
此时,一锦衣华服的女子走出,红颜绿鬓,几个宫婢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贺之盈同正出东宫的嘉乐公主撞了个正着。
“见过公主。”
嘉乐笑道:“免礼免礼,我就说嘛,方才哥哥怎么心不在焉的,原来是在等你。”
贺之盈面色凝重,闻言勉力勾了勾唇角以做回应,“不知殿下醒了多久了?”
“昨晚就醒啦。昨日当真是好险,可把我和母后吓坏了。”
说罢见贺之盈愕然的神色,疑惑道:“哥哥没派人告诉你吗?”
贺之盈摇摇头。
嘉乐思索一息,顿悟道:“定然是哥哥见你昨日受了惊吓,不舍得半夜去打搅你。”
贺之盈的心蓦然怦怦地跳了起来。
“对了,之盈,你什么时候做我嫂嫂?我瞧哥哥心中一定急得要命!他……”
长风忽地上前打断嘉乐的滔滔不绝,“公主,贺娘子还要探望殿下呢,您看……”
嘉乐摆摆手,面上调侃之色明显,“知道了知道了,之盈,你快进去吧,别让我哥哥等急了。”
长风适时道:“贺娘子,请吧。”
太子受了伤,但东宫之内却是一片忙碌景象,不少宫人忙着搬送花木,洁白的茶花在日光微风中更显冰魂素魄。
贺之盈眉心一跳。
长风将她领入寝殿之中,殿中陈设比之她上次来时分毫不差。
这是她第二次来东宫,但心境却是大有不同。
长风识相地关上殿门,殿门轻阖的声音唤回女娘的心神。
一道清亮之声从那紫檀嵌玉云龙纹屏风内遥遥传了出来,是难以掩饰的欣悦,暗含着一丝紧张。
“来了?”
贺之盈收回繁乱的心绪,走到屏风外头。
隔着屏风,她隐约可以瞧见他靠在拔步床上,满怀期望的目光灼灼地透过屏风,照在她身上。
她脑中不适时地想起方才宫人搬运花木的情形。
贺之盈眼眶一酸,涩然道:“见过殿下。”
他嗓音骤冷,“为何唤我‘殿下’?昨日你分明……”
贺之盈狠下心打断道:“昨日是臣女失态了,烦请殿下莫放在心上。”
屏风内的郎君呼吸急促几瞬,又勉力压下,“你先进来。”
贺之盈喉头滞涩,咬住鲜红唇瓣,使力压下想要上前的脚步。
见她岿然不动,他只得威胁道:“既如此,那我只好亲自抱你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