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阖紧的寝殿门乍然被推开,发出一阵响声。
  殿中的郎君正束着褪下的衣袍,未曾想心心念念的女娘去而复返,神色慌乱之中夹杂着一丝惊喜。
  他连忙加快手中的动作,将衣袍束好,惊喜地问道:“改主意了,想同我用晚膳?我这就命人……”
  却见贺之盈神色恼怒,三步并作两步,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看了眼他身侧的盆栽,冷笑了一声,伸手就要将他刚束好的衣袍扯下。
  容惟早在她看盆栽时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在她抓住后背的衣袍往下拉时紧紧地揪着前襟,与她角着力,不让她扯下。
  贺之盈扯了两下未扯动,恼道:“放手!”
  手下依旧纹丝不动。
  她威胁道:“你再不放手,我日后再也不来了。”
  手下骤然一松。
  贺之盈猛地将他衣袍扯开,露出光洁的后背来。
  那她走时包扎得完好的伤处,此刻纱布却渗着血,蓦然暴露在空中。
  她气不打一出来,眼里泛起泪花,焦躁地在杏眼中打转。
  她气急得说不出话,“你……是你自己将伤口扯破的?”
  容惟面上满是心虚之色,不顾此刻衣襟大敞,回身便想去拉她的手。
  却在触到的前一刻被她躲开来。
  他以前从不知,身子骨太好也是一种累赘。
  他的伤势一向好得快,再配上独有的金创药,这剑伤固然扎得深,可要愈合如初,不过十来日的事。
  他早已将金创药换成了药效最为普通的,再把太医院送来的药都悄悄倒了,但仍旧抵挡不住伤势见好。
  他只好每日自她包扎好离开后,悄悄将伤口扯裂,再在她第二日来东宫前,重新包扎一遍。
  这么多日来,她一直没发现,只当是伤口深恢复得慢,怎知今日被她撞了个正着。
  他抿唇,墨黑的眸子看着她,“我伤好了,你就要走。”
  第62章
  “那你用得着将自己伤口扯裂么?”
  容惟坚定地对上她复杂的目光,“若你能每日都进东宫陪我,自然值得。”
  贺之盈心神一震,半晌后,她默默上前,将缠绕在他肩上的绷带解开,带着血的伤口狠狠刺痛她的双眼。
  方才包扎的用具尚放在一旁,未收起来,恰好方便了此刻。
  她手下熟练地为他重新上药包扎,说来也好笑,她每日帮着容惟换药包扎,居然都没有发现他在背后做的手脚。
  她心中又是恼怒又是酸涩,看着他血肉模糊的伤口,眼中晶莹夺眶而出。
  他是不是疯了,为了令她多留几日,竟然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
  容惟似是察觉什么,肩背一动,想要转过身来。
  贺之盈连忙抵住他,一只手迅速地用衣袖将面上的水色擦得干干净净,只余下微红的鼻尖同眼眶。
  郎君顺从地坐着令她上药,只听他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哄的意味,但显然他并不善于此道,说起来带着几分生硬,“是我的不是,你……别哭了,好不好?”
  殿中沉寂下来,只余绷带缠绕的细碎声响。
  待重新上好药包扎好,贺之盈方才开口,语气也没有了先前的急促与恼怒,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殿下,你莫要这样了,隋山之行过后,我会回济江。”
  今晨皇后派人来传话,说是后日要带着一些郎君女娘们去隋山别宫游玩几日,特意勒令了容惟一定要随行。
  只因隋山别宫中有一天然温泉素来出名,于身体大有裨益,
  皇后更特地下令让人提早为正在养伤的太子殿下备下了草药香料,好让太子殿下能够泡上药浴。
  容惟要去,照顾他已一段时日的贺之盈自然也会前往。
  而他们在隋山最多不过待个三四日便回,也就是说,贺之盈七日后便要启程。
  容惟咬了咬牙,眼睫垂下,眸中立刻暗淡下来,面上覆下了一片阴翳。
  这些日子来,他发现贺之盈虽然有时会纵容他,但是态度依旧没有任何的松动。
  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也套不出她究竟瞒着他什么。
  不令伤口愈合,只是他为自己争的机会。
  可现下被她识破,就算他永远好不了了,她也不会为此再留下。
  “好。”
  半晌,贺之盈才听到容惟沉闷地应了一声。
  他双目低垂,一向傲睨一切的天之骄子此刻面上落寞之色明显,令得她有一瞬间的心软。
  她暗暗咬了咬唇,将所有在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统统压下,声线平和,“我先回府了。”
  他没有说话,仅是抬眼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满是酸涩。
  贺之盈胸口闷窒,连忙错开眼去,旋身离开他的寝殿。
  殿中幽暗,而外头金光满天,余霞成绮,他的神色在殿中难以分明,只见他垂着眼,缓缓将被她扯松的袍子系好。
  贺之盈眼眶一红,喉头凝滞,又要落下泪来,见他要抬眼望来,忙急急地收回了视线。
  -
  前往隋山那日,日丽风清,因着山势高耸,马车走走停停了好一阵才到别宫。
  贺之盈一走出马车,便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一阵子方才挪开。
  她用余光瞧去,容惟今日着了件云水蓝袍子,素雅的颜色衬得他更是清冷,加之他因伤面色微白,倒莫名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昨日她依旧守诺,按时去东宫照料他,谁都没有再提起那件事,只是她默不作声地疏离了些许,他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时而漏出几丝落寞。
  贺之盈一面同朱暮蝉闲聊,一面偷偷留意着容惟的动向。
  这回同行的好多位郎君女娘,均也出席了上回的端午宫宴,好奇的目光在相隔不远的二人之间逡巡。
  “太子刚刚是不是在看贺娘子啊?”
  “好像是吧,我听说等太子伤好了,圣上就要给他们赐婚了。”
  “这么快?”
  “那位着急吧。”
  忽的,一道身影自女娘身后而来,带笑的嗓音响起,“贺娘子。”
  贺之盈下意识往身旁望去。
  只见江皠眉目温润,正笑着看她。
  没想到皇后这回竟然还邀了一些学子一同游玩。
  贺之盈怔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同他打招呼道:“江公子。”
  江皠似是丝毫不知晓这些日子来的传闻,也丝毫未闻端午宫宴之事,面上一如往常,温声同她聊起了此次的行程。
  他一副温润公子之态,平易近人,又见多识广,便是连同他素不相识的朱暮蝉,一路下来,也同他搭了不少话。
  而三人谈笑的情形,纤悉无遗地落在了不远处一直留神着贺之盈动静的太子殿下眼中。
  握着折扇的手收紧。
  长风试探着道:“这,皇后娘娘怎么还邀了江公子来……要不属下寻个借口命人将江公子唤走?”
  容惟不悦地收回目光,“现下就算了,你命人把江皠的住处安排远些,离贺之盈越远越好,这几天机灵点,别让他有事没事就在人眼前晃。”
  “是。”
  “皇兄!”容恂的声音遥遥而来。
  容惟面色更是阴沉,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但容恂却是不依不挠,旁人只见担心兄长伤势的三殿下快步自后头而来,追上了因病而面色不佳的太子殿下。
  容惟已是不悦到极点,脚下依旧不停,容恂也加快了步伐,跟在他身侧。
  “不知皇兄身子如何了?这些日子皇兄勒令不让任何人去探病,可真是让弟弟好生担心。”容恂面上一片担忧之色,话语之中满是关心。
  容惟并不分他分毫目光,嗤笑一声,“可惜了,你这次喂的毒不够厉害。”
  身旁的容恂依旧笑得温和,丝毫不见异样。
  “皇兄这是什么意思,弟弟怎么会害皇兄,不过是为你分忧解难罢了。你看,现下谁人不知你和贺娘子的事,就连父皇,也是打算着要为你们赐婚了。弟弟可就等着饮皇兄的喜酒了。”
  说着压低了声响,稍微凑近了些,“弟弟为皇兄备下了一份礼,以贺皇兄与贺娘子喜结良缘。”
  容惟脚步微顿,眼神露出威慑之势,面露警告地微微侧首看向身旁温润如玉的弟弟。
  “收起你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纵然我的太子妃母家势弱,也不代表你就有机会了。”
  容恂闻言沉默不语,笑得更加温润。
  但眼神却满是轻蔑。
  容惟冷笑一声,又加快了步伐,长云同长风紧紧跟在后头。
  这回容恂没有加快脚步追上来。
  -
  午后未时,女娘们约了赏花游乐。
  山中自然之景风光秀丽,女娘们不亦乐乎,就连贺之盈连日来堆积在心中的憋闷都消了不少。
  女娘们游乐了许久,这才寻了就近的亭子歇脚。
  贺之盈方才随着朱暮蝉寻了个空处坐下,就见两个女娘主动凑上来同贺之盈搭话。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