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她斟酌着词句道:“明毓哥哥是我好友兄长,与我也算熟识。殿下怎的突然问起这事?可是明毓哥哥犯了什么事?”
  听了这个称呼,容惟眸中墨色更浓,语气带了些不悦,声音也冷了几分,断然地道出事实:“他是容恂的人,那晚的事,便是他同容恂里应外合。”
  贺之盈心中轰鸣,震惊之下,猛然站起了身,却不慎踩到了裙摆,就要往旁跌去——
  面前那人一个箭步,将她搂进了怀中。
  那夜萦绕在鼻尖的竹香传来,令贺之盈不自觉地忆起当时的画面,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她赶忙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被他触碰到的地方还留有淡淡的触感,如一根羽毛挠在她心上,令她心中升腾起一种抓心挠肝之感。
  容惟眸色更深,似有浪潮在他眼底翻涌着,急急要将她吞没。
  她倒不常见他如此神色,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有了这一出,她也冷静下来不少,又绕回方才的话题,“多谢殿下,明毓
  哥哥怎会是三殿下的人,他似乎与三殿下素无来往。”
  她在容恂周围的一段时间,对于他交好的郎君倒也知晓一些,纪明毓从未与容恂来往过。
  更何况,在她眼中,纪明毓一向是个正直善良的人。
  容惟敛去眸中神色,“其中内情,我并不清楚。但是那晚若不是他借职务之便相助容恂,容恂的计策不会实行得如此顺利。并且,在你的假尸.首从荷花池打捞上来后,纪明毓趁机查探是否属实后,偷偷将消息递给了容恂身边的人。”
  虽然贺之盈与纪明毓如今生疏了一些,但幼时她去纪家游玩时,纪明毓有时做完了功课也会带着她们一道玩乐。所以在贺之盈眼中,纪明毓一直是一位耐心又有风趣的兄长,甚至他赴京任职时,她还伤怀了好一阵。
  而如今,在她眼中一向是好兄长的人,却与她那阴险的未婚夫合谋,用那下三滥的招数谋害她。
  她不由得怀疑起来,是否在权势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她就这般被当作一个棋子,毫无自主可言。
  容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道:“你也不必难过,在宫中便是如此。”
  但我与他们不同。
  他压了压眼中翻涌的情绪。
  贺之盈心头一暖,这些日子她的世界可谓是天翻地覆,她从前认为的善人,实际是不择手段的,而从前所认为的心狠手辣之人——
  她看向了面前的郎君。
  或许她可以信任他吗?
  -
  此事后过了几日,贺之盈正在院里指挥着婢子们晾晒花瓣,院子内一派忙碌之景,倒一扫往日的清冷。
  忽闻身后响起一道清冽之声,“这是做什么?”
  贺之盈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身时面色还未和缓过来,澄澈透亮的眸中闪着几丝惊魂未定。
  “殿、殿下。”
  那人想是刚处理完公务赶来,今日换了件素雅的月白袍子,更衬得他如高山雪松一般,高不可攀。
  他嘴角难抑地勾了起来,“吓到你了?”
  分明就是被吓到了,但少女还是摇了摇头,如琉璃珠般的眼眸晶莹水润地望着他,“没有。殿下,我正带着婢子们晒干花呢。”
  容惟看了眼她身后的几大篮花瓣,“你这些花瓣是哪儿来的?”
  最后一句话令贺之盈心头一跳,她忙辩解道:“殿下,我可没有摘你院里的花!这些都是被风吹落在地上的落花,我收集了好久才得了这几篮子。”
  这慌里慌张辩解的模样让容惟更觉有趣,他轻笑道:“紧张什么,我还未穷到几朵花都要同你计较。只是,你要这花做什么?”
  他素来面上无波无澜,即便他同她说话时虽然温和,但许是因着他出生便是太子,他身上始终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与疏离。但此刻他笑起来,面容依旧俊美,如三月春风拂面般和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消融。
  贺之盈心里不自觉跳动得更快,面上也染上笑意,“殿下帮了我这般多,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可回报殿下的。我自幼便喜调香弄花,便想着为殿下调味香,剩下的还可做成花茶,只盼殿下不嫌弃。”
  “不会。”
  他的反应带着几分激动,贺之盈微愣。
  面前那人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单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以掩尴尬,“那我便等贺娘子的回礼了。”
  贺之盈又端上和煦的笑。
  他话锋一转,“恰好到用膳的时辰了,贺娘子不介意我留下吧?”
  “怎么会,此处是殿下的私宅,是我叨扰了殿下才是,哪有反过来介意殿下的道理?”
  容惟强忍着要勾起的嘴角,对下人们吩咐道:“摆膳吧。”
  用过一餐饭,容惟又无意提起早上处理公务疲乏,贺之盈立即善解人意地提出可以午休后再启程。
  此举正中容惟下怀,他便缓缓踱着步歇息去了。
  这一歇息,就到了未时。
  贺之盈瞧着天色,纳闷道他怎的还未起身。又转念一想,容惟贵为太子,这阵子又出了那件事,他还要分出精力来为她善后,必然是累坏了。
  这般一想,她心中更是感激,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只要容惟有用得着的地方,她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辞的。
  等了一阵,见他还未起身,她午后又无聊得紧,索性令婢女们将前些日子未画完的画搬了出来,烹上一壶茶,就这般在院中花架之下作起画来。
  眼前的海棠花已初见雏形,丰姿冶丽。
  忽地,手上传来一阵力道,只见笔身上多了几只修长的手指,握在红棕笔身之上更显白皙漂亮。
  贺之盈下意识顺着抬目去瞧,就撞进一双染着几分笑意的桃花眼中,如夏日溺进清泉一般,心头的燥热都解了个干净,不想再从里头出来。
  回过神后,她忙要站起身来,却被他按住了肩膀,硬生生给她压在了坐椅之上。
  “别动。”
  他俯下.身子,竹香立刻缠绕上来,他鼻尖溢出的温热气息俱数喷在了她的脖颈,贺之盈心里狠狠一颤。
  他轻声开口,因午睡醒来,嗓音还带着几分慵懒喑哑,“你这儿画得不够丰满。”
  说着便带着她的手将他口中所说的那处完善。
  贺之盈心里轰然炸开,脑中嗡嗡作响,只知他似乎一直在指点她,但那些话她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分不出心思去听。
  他身上的热浪沉沉袭来,烫得她心跳飞速,后背滚烫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卸了力道,贺之盈险些没握住笔。
  只见他帮着绘了几笔之后,面前的海棠花已更加妍丽漂亮,可见他的画技超然。
  她眼眸一亮,眸中闪烁着几分敬佩之意,“殿下的画功当真出神入化。”
  容惟面色淡然地“嗯”了一声,便道自己还有事先走了,若是贺之盈没见到他白皙的耳垂上又爬上绮丽云霞,一定也会误以为他心中毫无波澜。
  -
  贺之盈调制的香料不出几日便大功告成,她特地派人寻了个精致的锦盒来装上,但这锦盒始终比不过她自己准备的,不过也只得将就一下,等这阵子事了了,日后她必然会送他更好的东西。
  她不禁有些期待下一次碰面,只是容惟来时不定,她只知道他隔一两日便会来一趟,因此这两日她总提着心,连用膳都不能好好用,总是担心下一刻远处就会传来熟悉的马蹄之声。
  而被女娘千盼万盼的那人在这日黄昏终于到来,彼时贺之盈正同婢女们将屋里的灯盏点亮。
  听到外头的声响,她从屋中探出头来,惊喜道:“殿下来了。”
  在对上她明亮的眼眸的那刻,容惟这两日的疲累烟消云散,她仿佛是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院中的温馨让他几乎难以抬脚离开。
  他心中涌起一阵阵激荡与眷恋。
  “都下去。”他淡声同屋中的婢子道。
  贺之盈招呼容惟坐下,将早已准备好的香料拿了出来,如献宝一般,神色欣喜又忐忑。
  “殿下,这是我先前答应您的香料。”
  容惟接过,打开锦盒轻嗅了嗅。
  见他神色满意,贺之盈也放下心来,接着道:“我知道,殿下的恩情不是这一盒香料能回报的。请殿下放心,日后只要您吩咐,我必定会尽力为殿下完成,以偿殿下的大恩大德。”
  容惟越听眉头越皱,她的一番话说得敞亮,只是……怎么听着像对他只有感激一般?
  紧接着又听少女道:“纵使我日后不在京城了,只要殿下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在所不辞。”
  容惟眉头紧锁,终于忍不住问道:“不在京城,你要去哪?”
  贺之盈一愣,不明白他怎么会有此一问,“自然是回济江了。这些日子,我的想法也变了很多,索性京城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不过殿下放心,我方才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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