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她不是很是看重外在的吗?哪日出门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她那个不知道是叫紫锦还是霜云的婢女来求助,想借件披风。
容惟本想拒绝,不过看在她为人倒有几分善心的份上,便帮她一把吧,索性他带着也无用。
可被她救下的女娘只是想借落水一事逼婚,甚至迁怒于她。那女娘所作所为,他倒不觉意外,毕竟宫中这样的事可不少。不过嘛,他本以为这花瓶表妹听了那些话定然是要伤神的。
可他再次失算了,她竟然同他说不想浪费精力在无用之人身上。
他暗自生出几分赞许,倒是个有脑子的——若她能够安分些便更好了。
那日在徐蓬与庆生辰的画舫之上,那些黑衣人忽地冒了出来,虽与众人缠斗,可他心中如明镜一般,那些人分明就是冲他来的。
人手太多,他逐渐有些不敌,正盘算着要不要暴露带来济江的暗卫时——
眼前一黑。
这便宜表妹的香可真厉害,连带着将他也迷晕了。
但他睁眼时,却撞进了一双满含担忧的眼睛,她一向面若桃花,红粉菲菲,那时面色却有些苍白。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衣袖已被染红。
他讶异不已,她竟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救他?
而后她更是将那保命的香给了他,强忍着臂上的伤痛说她相信他不会丢下她不理。
当她失血过多晕在他怀里时,容惟更是第一次开始怀疑,这个小娘子,是否真的是为了权势才对他这般好,一个人可以为了权势连命都不要吗?或许,她只是单纯地对他生了真情?
她之后想借着这份恩情要他娶她,诚然,他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他现下还不打算娶妻。思来想去,还是陪她逛逛灯会吧,他可不想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子。
算起来,他先前还真未这般正式地逛过灯会——如果腰间那装着芙蓉膏的圆圆的小药罐没有一直在发烫,时刻提醒着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专程修书给妹妹嘉乐,拿其他珍宝做交换,讨要这他从前看不上眼的膏药。
或许是为了回报她的恩情吧,毕竟她确实于他有恩。她那般怕留疤,他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又有何妨?更何况,那徐蓬与送的祛疤膏,哪有他送的好用?
不过那膏药到最后也没送出去,那便宜表妹似乎因为他没陪她放灯一事不开心了,还说让他先走。
他对她只有报恩之心,放那灯又算怎么回事?岂不是默许着某些事?他自然是不肯放的。
但见她伤怀,又赌气地让他离开,他莫名地有些恼怒,他不知在恼些什么,或许是在恼她的半途而废吧。
灯会后,杨标来了济江。杨标是容恂的心腹,培养多年的得力助手,他自然不会放过活捉他的机会。
于是他顺势令他们以为他的人马借被迷晕,放松警惕之下果真让他套出了不少话,事情到此进展得十分顺利。
但变故出现了,贺之盈竟出现在了徐家的庄子之外。
他也是这时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她便是那香铺的幕后主家。
看来他果然看错人了,她可不是什么花瓶美人,分明是朵带刺的玫瑰。
她的出现打乱了全局,杨标等人急着要动手,还差点暴露了他的身份——还好他力挽狂澜,好险。
危急之时,她竟又掏出了那香,还做了不少改良——起码不会令他也跟着一同被迷晕了,这小娘子果真有几分聪慧。
他这回能够确定了,她定然是图他这个人,才会又一次的舍身救他。
当时的容惟心想,她都救他两次了,而且她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是嫁给他罢了。算了,索性她为人也不坏,他也从未动过娶旁的女子的心思,答应她便答应了吧,娶她也不算难事。
但那夜,他出奇地彻夜未眠,或许是他觉得从今以后他也是有了家室之人,人生踏入了世俗认可的传统意义上的另一阶段?或许是吧。
可惜她那样喜欢他,他却不能回报她情意,他本就是为了报恩才娶她的。
直到他看到那张字条——
不求真情?
他恼怒之下,竟忽视了“顺利渡劫”这四个字,当时他望着那张红纸,满心尽是怒火。
她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为了他的权势?
他头一回失了态,对她冷言讽刺。
可见到她哭着离开的模样,他心中又莫名地一揪。
他关在房中想了很久,终于为这几日的反常失态找到了缘由。
他喜欢上她了。
他生平头一遭对一个小娘子动了心,可他原以为他这一世都不会娶妻的,而且更糟糕的是,他甚至有种预感——
他只会对她动心。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贺之盈不仅顶顶聪慧,还调得一手好香,泡的花茶也甚是合他的胃口,他会喜欢她倒一点也不出奇。
但她这回好似很生气,连着好几日都没再找过他。
不过没关系,索性后头是要成婚过一辈子的,来日方长,她的气也会渐渐消了的。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心神不宁了好几日,在听到她被困在山上的时候,浑身血液才急躁地活了过来。
她可真是胆大,竟敢一个人去山上采香料?
容惟只感觉他从未如此焦灼过,明明寒雨冰凉地扑了他一身,但他却感觉胸腔都要被燎起来了。
所有的燥火,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尽数熄灭。
她受了伤。
她臂上的伤尚反反复复的,这又受了脚伤,怎的身子这般弱?看来他回京之后,得让人给她好好补补身子才是,反正他库房堆满了各类补药,她嫁入东宫后自然是要每日都进补的。
他这么想着,眼前的少女似乎还在意着他前几日的话,还说要与他退亲?
那瞬间,他只感觉见到她后心中所有的沸腾都尽数冷却下来,几丝酸胀在心底悄然萌发,令他整个胸腔都酸痛不已。
他分明都愿意将她想要的权势给她,她怎么会想退婚,又怎么可以退婚?
她说他是被她强迫的。
容惟觉得有些好笑,还没有谁能够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
罢了,他知道或许是他高看她了,她现在并没有那般喜欢他。但这些都不重要,来日方长。容惟相信,她迟早有一日会幡然醒悟,知晓他有多值得她喜欢。
他告诉她,他只要她真心对他,她答应了。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他一向有自己的规划,不过这是头一回,他将一个小娘子放入他的规划中。
他盘算着回了京后,便让皇帝赐婚。反正皇帝素来忌惮他,见他要娶一个四品知府之女,怕是立即便能答应下旨,巴不得他们明日就成婚,少得夜长梦多。
不过,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明明他是有正当缘由,可他心中却生出了几分退缩感。
那夜他将她灌醉,借机问了她的想法。
罢了,她到京城若是恼了,他便想办法哄哄她,她那般聪颖,一定能够理解他当时的难言之隐。
她的嘴唇很软,他忍不住又亲了亲,才恋恋不舍将人送了回去。
与她分别的几日,他本以为会过得很快,毕竟不过十几日,她便要来京城做他的太子妃了。但许是有了这个预想,他一日日竟过得焦灼起来。
他想了想,他从未等过人,头一回这般也正常。
许是为了给他个惊喜,她竟未告诉他她提前上京一事。
幸好,他那日赴宴了,幸好,母后派人告诉他了,否则他是不是还要再等下去?
见她出了宴厅,他也不管不顾、心急如焚地跟了出去,只因为好几日他都未曾好好抱抱她了。
心跳得飞快,在心跳轰鸣声中他才意识到,他对她的喜欢早就不只停留在分毫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却让他颇感意外,她却铁了心地要与他退亲,比上回在山洞之时还要坚定。
甚至还有些……怕他?
不仅如此,她还一口一个“殿下”,一声声如沉沉碾在他心上一般,还说对他没有半分情意。
他觉得讽刺极了,难道她在济江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吗?
他才不会信,而且她也只能嫁给他!
在他严词拒绝之后,她居然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要带人回济江。
他头一回尝到了情之酸涩。
他不明白,为何宋元熙可以,他就不可以?她喜欢权势,他愿意让她做太子妃,享尽无限荣光,为什么又要逃呢?
将她囚在东宫的那一日,他的心终于定了几分,只要耳边能够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他便出奇的心安。
他也终于理解,何为陪伴,为何那些人总心心念念着娶妻,若是每日醒来能够见到她窝在怀中,他便会觉得今日是有意义的。
第二日,母后亲自来东宫要他放了她。
他本是铁了心不肯放人的,即便是母后亲自来,即便是他要像小时般被罚,他也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