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做裁缝 第265节
第227章 选举
七月初的第一个礼拜日, 持续了半月朦胧而潮湿的梅雨季终于结束,但紧随其后,炎炎酷暑便毫无过渡地降临了。
清晨时分, 解予安被缠绕周身的燥热沉闷所唤醒,半梦半醒间,听见有时断时续的沙沙响声传来,还以为是外面又下起了雨。
为摆脱那股如影随形般的郁热, 他掀开了被子,捋起了额头汗湿的发丝,无意识地掀开眼皮, 被正前方阳台门半敞的窗帘口射进的刺目晨光晃了下眼睛, 才陡然想起他所厌倦的黄梅天昨日便已消停。
此时,耳旁又响起了那熟悉的沙沙声响。
他眯着惺忪的眸子,侧头望向身旁, 不出意料, 看到纪轻舟已经坐起了身。
他深蓝色的睡衣领口松垮半敞, 袖子撸到了胳膊肘,正支着条右腿斜倚床头, 握着自己送给他的那支金壳笔,低着头神色专注地在画本上“唰唰”作画。
解予安翻转过身, 漫无目的地凝望着青年的侧脸醒了会儿神。
视线从对方那线条流畅优美的嘴唇, 徐徐挪动到那双顾盼生辉的漂亮眼眸上,看得目不转睛。
对方晨起未经梳理的黑发蓬松而凌乱地搭在额前, 东一缕西一缕地乱翘着, 却别有一番青春懵懂时期的鲜活朝气。
这哪像一个已过了三十三岁生日的男人,莫非后世之人都这般的显年轻吗?
解予安心中倏然闪过这想法,盯着纪轻舟低垂的浓密眼睫无声思索了片刻, 便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抬手钻入对方画本与大腿间的夹角缝隙,搂住了青年的腰腹,将脑袋挨近了过去。
隔着层薄薄的睡衣料子,侧脸贴着他温热柔韧的腰部肌肤,又满足地阖起了双目继续睡觉。
纪轻舟在他伸手过来时,便及时停住了画笔。
他垂眼看向男子恬然安谧的睡颜,握着笔的右手小拇指拨了拨他热得发红的耳廓,道:“醒了吧?醒了就起来。”
解予安半张脸埋在他柔软馨香的睡衣里,嗓音低哑略带模糊的鼻音:“周末,休息。”
纪轻舟捏着他的耳垂晃了晃:“你休息,我可不休息。”
解予安静默了几秒,神思忽地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眸光肃静地目视他道:“又不遵守约定?”
他所指的是二人近两个月定下的新规矩,不论多忙,每周末必须休假一日,彼此互为监督,若有违约,便要无条件地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自从那日去医院看过泰勒先生后,解予安就将老先生给予的“不能太过操劳”的告诫记在了心上,回头便与纪轻舟约法三章,每周末务必休假一日。
哪怕是待在家中画一整日的图,也不准进入到世纪大楼、手工坊、时装店等充斥着工作压力的场所中去,总之要给自己空出一天在家休息的时间。
“我不是去上班。而且什么叫‘又’啊,我这两月不是好好守着约吗?”
纪轻舟一看他这副较真的表情,便知他误解了什么,低笑了声缓缓解释道:
“今天是我们同业公会的活动日,同时还要进行三年一届的理事长投票竞选,平时的公会活动缺席也就罢了,今天这场还是得去参与一下的。”
解予安凝神稍作思索,也抓不住他什么把柄,便只好默认了他这一新增的行程安排。
只不过原本考虑着去四川路一家新开的花园餐厅吃午餐的约会计划就不得不延后了,但这炎热的天气,即便出门,恐怕也会很狼狈。
想到这,他又恢复了神闲气定的模样,询问:“你可有给自己拉过选票?”
“我拉什么选票?”纪轻舟继续提笔在画纸上添加创意,语声散漫道,“裕祥公司的严老板还在那呢,论行业内的资历,沪上没人比得上他,这次多半还是他当选。”
“他若是识趣,就该主动退位。”解予安冷不丁道。
听他的口吻,俨然是觉得自己的爱人更应该当选这理事长。
“那还是别了,这同业公会的理事长,也就占个名头好听,既要组织管理公会活动,又要担起社会责任,制定规划推动行业发展,辛辛苦苦一整年也未必能捞着多少油水,这种职位我是一点儿也不想做,还是留给他们老一辈人吧。”
解予安静静听着,未再反驳,心里却觉得此次的换届投票结果未必会如他所愿。
纵使这些年,上海时装业在成功举办了多届联合时装大秀后,东方时尚之都的美称已然声名远扬,闻名世界。
但明白人一眼便能看出,这国内时装业,唯有“世纪”是真正的一枝独秀。
正因“世纪”是上海时装业公会的一员,正因纪轻舟这个已然成为了时尚代名词的设计师是这公会的成员,这一公会才拥有那为人敬慕的含金量,才有资格凌驾于其他时装业公会之上。
故而,与其说是纪轻舟需要这个同业公会做靠山,倒不如说是这公会离不开纪轻舟。
整个行业都需要依附着这位标新立异的领军人,才能使得上海时装业在国际上占据特殊的一席之地,这便是真实的现状。
若说三年前那一次换届选举,他们还沉浸在整个行业蓬勃发展的欢欣中,看不清具体形式,之后连续三年世纪高定秀所带来的风靡世界的潮流影响,也该令他们察觉到彼此之间的差距。
但凡严位良知情识趣一些,怎好意思在这位置上继续坐下去……
解予安心中闪过这些思绪,面上却是一副淡然雅静的神情,仿佛只是在抱着青年发呆。
纪轻舟见他默不作声,一边画着设计图,一边随口问:
“你等会儿跟我去同业公所吗,中午一块在那蹭个饭?”
他们的时装业公会如今也是越办越像样了,早年的公会活动,要么是在裕祥公司找个空房间开会,要么是一人出一块大洋,一道去饭店酒楼包个大包间吃顿饭。
而今随着加入的同行越来越多,入会的时装店从起初的二三十家发展到了上百家,他们的公会资金也逐渐充裕了起来。
约莫三年前,便由严老板提议,由所有成员共同出资,在静安寺路的一条弄堂里购买了一幢新建的二层洋房,作为时装业公所。
因是大家集资购买的宅院,每个人都有使用权,公会成员偶尔带亲朋好友去参加次聚会,蹭个饭吃也是可以的。
“嗯。”解予安静静应了声。
“那你稍微躺会儿就起来吧,下午吃完了饭,回来随你怎么睡。”
纪轻舟说罢,在纸上潦草画了几笔后,便盖上笔帽,将画本工具随意摊在了床头,起身下床先去洗漱。
解予安抱着带有他体温的枕头又眷念不舍地闭了会儿眼,直到听见盥洗室里的洗漱声结束,才撑着床铺坐起身来。
下床时,他目光无意间瞥向床头摊着的画本,发觉纪轻舟方才所画的并非是衣服和模特,而是似马路般平行的两条横杠,不禁心生疑惑。
他好奇地拿来画本研究了下,未看出什么内容来,直到调转方向竖起画本一瞧,才蓦然惊觉,这是一幅秀场的设计图。
狭长笔直的走秀舞台似夹在两座大楼之间,上面以虚线、箭头清晰明了地绘制了模特的走秀动线与点位图。
走道两旁,观众席之间,还以简易的图标,标注了几处花朵、人体模特、衣架子的道具摆放点,却不知为何要这般设计。
解予安琢磨了片刻,发觉自己还是不够了解爱人的奇思妙想,完全不理解这舞台两侧为何要布置衣架。
但他也未多问,听见纪轻舟的脚步声传来,便合起画本放回了床头柜上,动作利落地起身套上了拖鞋。
·
正式的投票选举时间定在中午十一点,投票结束后,才是公会聚餐。
纪轻舟不想去得太早,就同解予安卡着点,赶在了十点半左右抵达了静安寺路。
弄堂路狭窄驶不进车,黄佑树便将汽车停在了路口附近的行道树荫下,免得过两个小时出来,这车已被盛夏日光晒得滚烫如火炉。
将黄佑树单独留在了汽车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饭后,纪轻舟和解予安沿着狭窄的石板路进了弄堂。
走了约莫两三分钟路程,便抵达了钉有“上海时装业公所”门牌的独门独栋院落前。
推开暗红色的院门,一座四四方方的砖木结构外廊式建筑出现在眼前。
洋房是近年新建的,砌着时下流行的红砖清水墙,屋檐上方有两个向外凸起的老虎窗,给人以阁楼层的错觉。
这会儿显然多数成员都已抵达,一走进院子,便听见闹嚷嚷的谈笑声从走廊窗口传来。
洋房西侧单独建造的小厨房内,聘请的厨师伙计业已烧起了炉灶,烟囱口冒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气。
外边暑热难耐,纪轻舟一刻也未逗留,同茶房打了声招呼后,便带着解予安径直走进了大门。
从正门进去,是一个用于待客的中堂小厅。
堂屋左侧有一间上锁的大仓库,每一届时装大秀举办结束后,收拾的椅子坐垫、衣架、衣箱、镜子等常用工具,都存放在了这仓库中,等待下次再拿出来使用。
右侧则为一间茶水休息室,里面设置了舒适的沙发椅,摆放了书柜、茶具、牌桌等休闲用具,还雇佣了两名专门的茶房。
寻常时间,公会成员闲着无事,也可过来坐坐,约几个要好的同行喝茶聊天,其功能有些类似于俱乐部。
从堂屋后侧的实木楼梯上楼,转过楼梯角便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公会大厅。
深木色地板上摆放着数套圆桌椅,这里既是开会场所,也是聚餐的饭厅,东侧方位设置了一个会议讲台,讲台旁一道房门相隔的,便是理事长的办公室。
此时大厅内人员密集,熙熙攘攘足有上百人在场。
乍一眼望去,每个人都仪表整齐,穿着代表自身手艺的合体西装。
——在同业聚会里甚少见到这番场面,即便是在上海,多数商人都更愿意穿长袍马褂出席此类会议,这约莫也是时装业公会独特的一面了。
除了公会成员,人群之间还游荡着几个眼熟的报人,约莫是严老板请来的记者。
纪轻舟因工作繁忙,除了务必到场的重要会议,平时甚少来到这公所,有事也是电话联系严老板居多。
今日来这一瞧,才发现会内又多了好几名新成员,他都未曾见过。
一路寒暄、结交新朋友,应付着一些同行的殷勤趋奉,待他带着解予安碰上严老板时,都已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纪先生,我正想同你打电话,许久未来这,不会忘了我们公所的地址吧?”
严老板一见到他,便面带笑容地揶揄道。
“您这是在点我啊。”纪轻舟先是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继而话语圆滑道:“我虽不常过来,却还是一直将我们公会记挂在心上的,不至于那般没记性。”
“听见你这番话,我便感心安了。”严位良面色慈和地点点头,转而又朝解予安问候道:
“解先生一阵子未见,愈发的英俊了。我方才远远瞧见还疑惑,这会内除了纪先生,何时又来了这样一位英姿勃发的青年才俊?再一细看,原来是解少,那便不足为奇了。”
“他是闲着没事,被我带来蹭个饭,您不介意吧?”
“解二少愿意来蹭饭,那是我们公会的荣幸,我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几人相互客套着,被严位良引到了靠近讲台的前排桌席落座,茶房见状,马上为他们端来了新沏的茶水。
严老板拉开椅子,面朝着纪轻舟侧坐问:“听闻你在静安寺路准备开家新店?”
纪轻舟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爱巷路口正装修的那家内衣店。
那店招牌都还未挂上,严老板倒是消息灵通。
他心下思忖着,想起裕祥时装店就开在静安寺路上,遂坦然答道:“您放心,不会和您抢生意,那是一家新店,卖新玩意儿的。”
“我与你又并非同一个路数,还怕你抢什么生意。”严老板温和笑道,话虽这么说,心底却悄然松了口气。
转而又问:“那是卖什么新鲜玩意儿,可否稍稍透露一下?”
“这个么,总之是好东西,您到时候便知晓了。”纪轻舟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刻意故弄玄虚道。
“约莫九月初开张,届时您上下班路过,可记得来为我捧个场。”
“你啊……”严老板略无奈地指了指他,继而正色道:“既然您要卖关子,那我便也同你卖个关子。等会儿投票开始前,我有一事宣布,纪先生可得仔细听。”
“哦?”纪轻舟微挑起眉,好奇眨了眨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