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向晚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心中一阵悸动,忍不住抬头看向谢瑶卿的脸庞。
谢瑶卿神色如常,脸上不见喜怒,只是顺着宋寒衣的话,平静的提起了一段往事。
“朕倒是记得,当时三皇女带着残党狼狈窜逃,一路向南,正是穿过秦岭,到了锡州地界上才失了踪迹的,朕三番五次令锡州太守进山搜寻,都不得结果。”
谢瑶卿给向晚揉完了药,侧眼一瞥,而后对着向晚手腕轻轻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痛楚都吹走一样,而后她看也没看向晚含春的粉面,只是自然的收回眼神,语气却逐渐变得阴冷了起来。
“如今看来,也许不是不得结果,而是不想得结果呢。”
宋寒衣一怔,讶然问:“陛下,您是说三皇女...”
谢瑶卿从一旁的书册中扯出一张大周堪舆图,向晚红着脸,忍着羞,为她擎着一侧卷轴,与宋寒衣一起将这副堪舆图展开了。
大周西北多高山、盆地,以祁连山为界,北部多高,锡州则占据大周南部中央腹地,以云纵山为界,东南是广袤的平原水田,西北则是连绵不断的低矮丘陵,一直延申至蜀都方止。
谢瑶卿在这一刻仿佛化身为一只巨大的苍鹰,翱翔在大周的天际上,远远的俯视着大周的疆域,用锐利的眼神巡视着自己的领土。
谢瑶卿忽然问宋寒衣:“西北产马,江南多湖,所以西北多马匪,江南多水匪,宋寒衣,你觉得云纵山中那伙截杀仪鸾卫的马匪,会是从哪来的呢?”
她不等宋寒衣回答,用毛笔沾了朱砂,飞快又坚定的在锡州西北的丘陵群中勾出几处位置险要之地。
宋寒衣尚在观察地形,默不作声的思考着谢瑶卿的问题,向晚便替她问了:“陛下,这些地方是什么?”
谢瑶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盯着面前的舆图,平静道:“藏兵之地。”
宋寒衣反应过来,迅速请命道:“臣这便散出仪鸾卫前去探查。”
谢瑶卿颔首,叮嘱她:“若有人员伤亡,你代朕亲自将抚恤金送到她们家里。”
宋寒衣点了点头,正要领命而去,一个麦色皮肤的内侍忽然小跑过来,躬身请:“陛下,礼部尚书李生荇大人求见。”
谢瑶卿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漠然道:“去问问她有什么遗言。”
片刻后内侍又小跑着回来:“陛下,她说她在锡州找到了向曦公子。”
第15章
谢瑶卿一怔,确实下意识的将目光瞄向那个擎着舆图,如同一尊雕塑一样安静站着向晚的身上。
向晚飞快的低下头,没让她看清自己的表情。
谢瑶卿沉默了片刻,而后自己挪动几步,平静的将那副堪舆图重新卷了起来,千里江山在她手下缓缓的被收进一卷泛黄的画纸中。
她想,偏偏是在锡州。
果然当时向曦是被三皇女劫走了么?然后一路跟着她,逃窜到了锡州。
谢瑶卿动作僵硬的把舆图放到桌上,心乱如麻。
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吃苦?有没有受委屈?
更重要的是,谢瑶卿复杂的目光终于看向了站在阴影中的向晚,他单薄的身形亭亭的立在阴影中,显得愈发楚楚可怜起来,她想,更重要的是,向曦会怎么看待向晚呢?
向晚感受倒她的目光,努力的扬起下巴,向她露出一个佯装无事的笑容。
那个笑容似乎灼伤了谢瑶卿的眼睛,她飞快的低下头。
向曦单纯、善良又天真,他一定会善待向晚的。
终于,在漫长又诡异的沉默后,谢瑶卿轻轻清了清嗓子,将方才还是将死之人的李生荇叫进殿中。
谢瑶卿不想于她纠缠泄露会试试题之事,只是眼皮也不抬,开门见山的问她:“向曦在哪?”
李生荇含糊不清道:“臣的家仆前些天确实在锡州发现了向曦公子的身影,只是...”
谢瑶卿打断她喋喋不休的废话:“只是什么?”
李生荇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犹犹豫豫道:“只是这两日科考一事不仅闹得京城中人心惶惶,连带着锡州,都变得草木皆兵起来,臣不得安稳,臣的家仆便要惶惶不可终日,哪里有心力去为陛下寻那向曦郎君呢?”
谢瑶卿陡然抬眸,愤怒的盯着那张令人憎恶的、爬满了褶子的老脸。、
李生荇在要挟她,也许向曦现今就在李生荇的锡州老家里,也许向曦此刻正被三皇女控制,而李生荇与那悖逆之人沆瀣一气,一起来要挟她。
可是她必须要忍气吞声,生受了这份要挟。
她无法忍受向曦受到任何委屈,哪怕倾尽所有,她也要把向曦从那个豺狼窝里救出来。
这是她欠向曦的。
谢瑶卿无言的凝视着李生荇,将她看得慌乱起来,李生荇褐色的皮肤上沁出了颗颗冷汗,她在心中慌乱的想,难道谢瑶卿已经移情别恋了吗?难道她们的杀手锏已经沦为一步废棋了吗?
李生荇于慌乱中看了眼殿门,她想,无论如何,自己今日得活着走出乾清宫,得把这样重要的消息告诉殿下才是。
片刻后,李生荇终于在恐惧与慌乱中等来了谢瑶卿的承诺。
谢瑶卿厌恶的看着她,皱着眉说:“向曦进京之前,你不会死的。”
向曦进京之后,便是你们的死期了。
李生荇感受帝王话语中冰冷的杀意,可她却在心底放心的笑了起来,向曦进京之后,不仅自己不会死,便是鹿死谁手,也是未定之数呢。
李生荇三叩九拜,恭顺的谢过了帝王的恩德。
在李生荇身后,谢瑶卿颓丧的坐回椅子中,她仰头望着绘着熠熠金龙的天花,那条巨龙的金龙腾云驾雾,口衔金珠,看上去自由极了。
谢瑶卿慢慢的坐直了,冷静的吩咐宋寒衣:“所有涉案人员,给朕盯仔细了,一个都不许跑。”
与李生荇纠缠了那么久,她有些口干舌燥的,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捧着一杯恰到好处的温茶,奉到了她的嘴边。
谢瑶卿顺着纤细的手腕看上去,向晚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带点委屈,带点凄楚,强忍着盈盈的泪光,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来,强撑着看着她。
一口温茶卡在了谢瑶卿的喉咙里。
向晚攀着她明黄的衣裙,软着腰身,柔弱无骨的跪到了谢瑶卿的腿边,他仰起头,用那张漂亮得有些耀眼的脸对上谢瑶卿愧疚的眼神,他轻轻蹭着谢瑶卿的裙裾,像条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他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柔软的话语像是已经被咸涩的泪水浸透了。
“陛下,您不要奴了吗?”
谢瑶卿心中的那抹月光回来了,她有了比自己更合心意的爱人,她要毫不留情的收回那些从不属于自己的眷恋与温情。
可他不想放手。
从五六岁时被强买进向府,到十二三时又被向发卖蓄芳阁,他人生只有短短十余载,大半时间都在像个货物一般颠沛流离,任人挑选。直到谢瑶卿豪掷千金救下他,他方品味到人生的第一抹温情。
谢瑶卿的温柔如同罂粟,尝到了就再也不想放手。
所以,向晚咬了咬牙,将柔软腰肢摆的更加曼妙,楚楚动人的眼眸中又添了几分动人的哀怨,所以即使可耻,即使令人唾弃,即使他要用出所有令人不齿的手段,他也想留在她的身旁,在那位皎皎若明月的郎君的身后,卑微的捡拾着谢瑶卿随手丢下的温柔与眷恋,并将她的每一个眼神都视若珍宝。